我被爸爸护在怀里,后颈还沾着他背上渗出来的血,黏糊糊的,像块化不开的糖。
那道刮玻璃似的声音突然炸在头顶,我打了个激灵,手指无意识攥紧爸爸的衣领——他的心跳本来就快,这下更急了,"咚、咚"撞得我耳朵发疼。
"小涵别怕。"爸爸的下巴蹭着我发顶,声音哑得像砂纸,可手却把我箍得更紧,"有爸爸在。"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混着血腥味,那是他平时总揣在兜里的烟盒被压皱了,烟草末蹭在衬衫上。
"大家小心!"老爷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喘气声,我歪头看他——他胳膊上的褂子还在渗血,可这会儿正从布包里抖出几枚青铜护身符,铜锈混着他掌心的汗,在洞壁的火把下泛着暗黄。"祖传的避邪铃,沾过五台山的晨露。"他把护身符塞到晓月手里,又往李明兜里塞了个,最后摸出枚最小的,用染血的指腹擦了擦,轻轻按在我手心里,"小娃娃阳气弱,这枚刻了长命锁纹路,压在襁褓里。"
我捏着那枚护身符,铜边硌得手心发红,可爸爸突然抖了下——他后背上的伤被挤到了,疼得抽气,却还是把我往怀里拢了拢。
洞外传来铁棍砸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是那个总跟着我们的陌生男人还在撑着,他的吼声这会儿哑得像破锣:"快!
它们冲进来了!"
"先找声源!"姥爷举着铜钥匙往洞顶照,钥匙齿上还粘着怪物冒的青烟,"那声音不是从外面来的。"李明的眼镜片被火把烤得雾蒙蒙的,他踮脚扒着水晶球裂开的缝看,手指节捏得发白:"共振频率不对,水晶球在共鸣。"他突然倒抽口气,"小臧,你看!"
我顺着爸爸的视线望过去——水晶球的裂纹里渗出黑雾,像有人往清水里滴了墨汁。
黑雾里浮着张脸,先是眼尾的红痣,接着是咧到耳根的嘴角,最后是那双裹着红绣鞋的脚——是她!
那个总在半夜拍窗户的红鞋女人!
"三世劫才第一层呢。"她的声音像两根骨头敲在一起,黑雾顺着裂纹钻出来,沾到洞壁上滋滋作响,"你们以为烧了护身符就能断我因果?"她的指甲尖扫过水晶球,"咔嚓"一声,裂纹又多了道,"当年我跪在祠堂前求一碗打胎药时,你们臧家老太爷拿铜锁砸我脑门;我抱着死胎跳井时,你们姥爷家的太奶奶在井边嗑瓜子;这小娃娃出生那天,你们佛店的掌柜往她襁褓里塞香灰——"她突然笑了,笑声像有爪子挠着我耳膜,"因果债,要一层一层讨。"
洞穴突然晃起来,我额头撞在爸爸下巴上,疼得眼眶发酸。
姥爷踉跄着扶住石壁,铜钥匙"当啷"掉在地上;李明扑过去抓水晶球,却被黑雾烫得缩回手,指尖冒起小水泡;晓月闭着眼,额角渗着汗,突然喊:"能量波动在变强!
她怕高频震动!"
"小涵,咬爸爸手腕。"爸爸突然把我手腕塞进他嘴里,我愣了下,本能地轻咬——他疼得皱眉,可眼睛亮起来,"对,哭!"他把我举高,让我正对着水晶球,"你刚才一哭,她的指甲就断了!"
我喉咙发紧,可洞穴晃得更厉害了,头顶有碎石往下掉。
红鞋女人的身影从水晶球里钻出来一半,她的脚还是红绣鞋,可腿却像泡了水的白纸,一截截往下掉烂肉。
爸爸后背的血蹭了我满胸口,他喘着气说:"臧家的娃,哭出声,把她的怨气冲散——"
"嗷——"洞外传来陌生男人的闷哼,接着是铁棍落地的脆响。
我打了个哆嗦,哭声终于破了出来,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猫。
红鞋女人的烂腿突然缩了下,黑雾散了些,可她的手却更快地往水晶球外伸,指甲尖离我的脸只剩半尺。
"李明!
连震卦!"老爷突然扑过去,用没受伤的手按住石壁上的刻痕,"晓月,用你的能力引动我的护身符!"他的褂子滑下来,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口,血滴在地上,渗进石缝里,"小臧,护好小涵!"
爸爸转身往洞角跑,怀里的我被颠得发晕。
可红鞋女人的笑声追着我们,越来越近,她的指甲尖已经刮到了爸爸的后颈,疼得他踉跄了下。
我攥着那枚铜护身符,突然感觉它发烫,像块小太阳——是老爷塞给我的那枚!
"成了!"李明的喊声盖过了震动声,我看见他举着块发光的石头,那是从石壁里抠出来的,"机关全激活了!"
红鞋女人突然尖叫,她的手卡在水晶球口,烂肉簌簌往下掉。
洞穴的震动却更厉害了,头顶的碎石砸在爸爸背上,他闷哼一声,可脚步没停。
我贴着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得像擂鼓,一下一下撞着我的耳朵:"别怕,咱们快出去了......"
"想走?"红鞋女人的脸突然胀大,填满了整个洞穴,她的红绣鞋尖踩在洞门口,"留下这小娃娃!"
洞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是那个陌生男人。爸爸的脚步顿了顿,我抬头看他,他眼里全是血丝,可嘴角却扯出个笑:"臧家的娃,要把三世劫......"
"破个干净。"我突然接了半句。
这是他之前没说完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
爸爸愣了下,接着笑出了声,他的眼泪滴在我脸上,热得烫人:"对,破个干净。"
水晶球"轰"地炸开,碎片像暴雨似的落下来。
老爷的吼声混着晓月的尖叫,李明在喊"快躲",姥爷的铜钥匙又砸在什么东西上,冒起青烟。
可我只看见爸爸抱着我往洞外冲,红鞋女人的烂手在后面追,指甲尖离我的脚后跟只差一点点。
"老爷!"爸爸突然大喊,"她的弱点在......"
后面的话被风声盖住了。
我贴在爸爸怀里,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听见洞外传来新的脚步声——是很多人,穿着胶鞋,举着火把,喊着"找到了!"。
可红鞋女人的笑声还在耳边,她的指甲尖已经碰到了我的袜子,凉得像冰。
老爷的声音突然炸响:"所有人退到我身后!"我看见他站在洞中央,手里举着那枚发光的石头,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汗,"小涵的哭声引动了阳气,晓月定位了她的命门——"
洞穴的震动突然变成了轰鸣,红鞋女人的身影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纸。
可她的指甲尖还是刺破了我的袜子,在脚背上划了道小口。
我疼得哭出声,爸爸却突然笑了:"好,哭大点声!"
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火把的光透进来,照在红鞋女人脸上。
她的脸开始裂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可她的嘴还在动,声音越来越弱:"第二层劫......很快......"
爸爸抱着我冲出洞口,冷风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喷嚏。
我看见那个陌生男人躺在地上,胳膊上的伤还在流血,可他冲我们笑了笑,就昏过去了。
晓月扶着李明,姥爷捡回了铜钥匙,老爷举着石头,还在喊什么。
可红鞋女人的笑声还没停,它像根细针,扎在我耳朵里。
爸爸摸着我脚背上的伤口,轻声说:"小涵,疼吗?"我摇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给我擦眼泪,说:"别怕,咱们臧家的娃,什么劫都能破。"
洞里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塌了。
老爷跑过来,胳膊上的伤还在渗血,可他笑得很凶:"那东西被封在水晶球碎片里了!
暂时翻不起浪!"晓月蹲下来摸我的脸,说:"她刚才伤了你,这是因果反噬,她的第二层劫会更弱。"
李明扶了扶眼镜,说:"但三世劫......"
"先过了眼前这关。"姥爷把铜钥匙收进兜里,"小臧,你背上的伤得处理,小涵的脚也得消毒。"
爸爸点头,可他的视线还盯着洞口。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洞里面的黑雾还没散,隐约能看见红绣鞋的尖。
"走。"老爷拍了拍爸爸的肩,"回村,找王大夫。"
我们往山下走,爸爸的背很宽,我贴在上面,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稳。
洞外的风带着青草味,可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
走到半山腰时,我回头望了眼——洞口的黑雾里,红鞋女人的脸又出现了,她的嘴动了动,我听见她说:
"第二层劫,是你们最亲的人......"
爸爸突然停住脚步,我赶紧把脸埋进他怀里。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小涵,咱们回家。"
可我知道,回家的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