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里的雾气像活物似的往我衣领里钻,带着股陈年老锈混合腐肉的腥气。
我盯着那团正在成型的巨大影子,后槽牙咬得发酸——上回在旧图书馆见到的红衣女鬼,和这玩意儿比起来,简直像只偷油吃的猫。
"晨哥。"林宇的声音发闷,他攥着战术手电的手背青筋暴起,"这玩意儿...比咱们在地下室遇着的那些脏东西厉害十倍。"
我扫了眼他腰间别着的防狼喷雾——上回对付无头保安时,这东西喷在那玩意儿腐烂的脖颈上,好歹让它踉跄了两步。
可眼前这团影子,连实体都瞧不真切,雾蒙蒙的轮廓里还翻涌着无数张人脸,有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有食堂打饭的阿姨,甚至还有上周刚转学走的小夏。
"瑶瑶,"我低头看怀里的湛瑶,她刚才被我护在身后,此刻正攥着个小本子,笔尖在纸页上簌簌动着,"能看出什么吗?"
她没抬头,发梢扫过我下巴:"雾气里有电磁干扰。"说着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指南针疯狂旋转,"刚才用相机拍了三张,后期叠加应该能还原出影子的骨骼结构。"
吴警察突然轻咳一声,他那身警服在雾气里泛着冷白:"小郭,我当过十年片警,见过的邪乎事儿不少——但这么大的...怕是得往上头报。"他摸了摸后腰,那是配枪的位置,可校园里不让带实弹,此刻那里只别着个橡胶棍。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要摸清楚它的底,得离近点。"
林宇突然拽住我胳膊:"晨哥!你看地上!"
我顺着他的手电光往下照——青灰色的地砖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褐色的痕迹,像血,又像某种黏液。
更诡异的是,那些痕迹正顺着我们的鞋印往上爬,沾在我运动鞋边的那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指甲盖大小的人脸,嘴角咧到耳根。
"操!"林宇抬脚踹在墙上,飞溅的墙灰落进黏液里,那些人脸立刻扭曲着融化了。
"这是在标记我们。"湛瑶突然抬头,她的瞳孔里映着雾气里的影子,"它在确认活物的位置。"
我喉咙发紧。
上回在化学实验室,我们遇到过会追踪活人的尸油,当时是用酒精烧干净的。
可现在这玩意儿明显更高级,连标记方式都带着智慧——或者说,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我去前面探路。"我抽回被林宇攥着的手,"老吴拿手电照着,小林护着瑶瑶。"
"晨哥你疯了?"林宇急得脖子通红,"上回在顶楼,你被那东西抓出的伤还没好利索!"
我掀起校服袖子,小臂上三道暗红的抓痕还泛着肿,是上周在废弃水塔遇到的长指甲女人挠的。"正因为没好利索,"我扯了扯嘴角,"才得弄清楚这玩意儿到底要什么。"
湛瑶突然拽住我衣角,她的指尖凉得像冰:"等五分钟。"说着快速翻到本子最后一页,"刚才雾气流动的轨迹,和上个月校史馆失窃那晚的监控画面里,玻璃碎裂的方向完全吻合。"她笔尖重重戳在纸上,"它在模仿某种规律——或者说,被某种规律限制着。"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塞进林宇手里:"五分钟后我没回来,你们往二楼跑,那里有消防斧。"
转身的瞬间,我听见湛瑶喊了声"郭晨",尾音发颤,像根细针扎进耳朵。
但我没回头,这是我第二次在她面前当逃兵——第一次是在宿舍楼断电那晚,我把她推进安全通道,自己引开了爬在天花板上的白影。
雾气越往黑洞中心越浓,我走了三步,眼前就只剩一片混沌。
腐臭味几乎要把人呛晕,我捂着口鼻,听见脚底下传来"咔啦"一声——低头看,地砖裂开条缝,露出下面的铁链。
那些铁链粗得离谱,每一环都有我手腕那么粗,上面结着暗褐色的锈,正"哗啦啦"地往我脚边爬。
"站住。"
突兀的声音惊得我差点踉跄。
抬头时,张老师不知何时站在雾气里,他的西装笔挺,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可左眼的眼袋肿得发亮——上回我们在他办公室发现符咒时,他就是这副模样。
"小郭啊,"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嘴角扯出个假笑,"这就是个幻影,上个月校董会找大师看过的,说是装修时动了风水。"他往前走两步,皮鞋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鞋,"快带同学回去,别闹得人心惶惶。"
我盯着他后颈——那里有片青紫色的淤痕,形状像三根手指。
上周六晚自习,我亲眼看见他被什么东西按在教师办公室的墙上,当时他喊得整层楼都听见了,第二天却说是自己摔的。
"张老师,"我故意把"老"字咬得很重,"您上周三晚自习没课,怎么会在实验楼三层?"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天我们跟踪可疑人物,在监控里看见他抱着个黑布包裹的箱子进了实验室,半小时后空着手出来,而当天夜里,实验室的防腐标本就全被掏了内脏。"小郭,你这是..."
"您要是真想帮忙,"我打断他,"就去把二楼的应急灯打开。"我指了指头顶——原本亮着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全灭了,只剩黑洞中心泛着幽蓝的光,"否则等下出了事,您这班主任可脱不了干系。"
他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铁链,那些铁链像见了火似的"唰"地缩了回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摸出兜里的打火机——这是湛瑶塞给我的,她说那团影子的雾气里有甲烷成分,刚才在手机上测出来的。
"晨哥!"
林宇的喊声响彻整个楼层。
我回头时,雾气突然像被抽干了似的散了大半,黑洞中心的影子终于清晰了——那是具至少二十米高的骨架,头骨上长着七根鹿角,肋骨间缠着无数条铁链,每根铁链末端都拴着张人脸。
最诡异的是它的胸腔里,嵌着枚幽蓝的光球,和上个月失踪的校医室那盏紫外线消毒灯的光色一模一样。
"那是...王校长?"吴警察突然哑着嗓子说。
我顺着他的手电光看过去——影子最下端的那张人脸,可不就是上个月突然"因病退休"的王校长?
他的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翻着白,和我们在监控里看到的、张老师怀里那个黑布包裹上的照片,分毫不差。
"这是活祭。"湛瑶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她的本子上画满了符号,"用活人魂魄当锁链,用特定物品当核心...王校长失踪那天,校医室丢了什么?"
"紫外线灯。"我脱口而出,"那天我帮校医搬东西,她还念叨着新买的德国进口灯不见了。"
"对。"湛瑶的指尖几乎要戳破纸页,"上回在张老师办公室发现的符咒,是镇灵阵的残片,而镇灵阵的核心,就是需要一件'活物'长期接触过的物品。"她抬头盯着那团影子的胸腔,"那盏紫外线灯,被王校长调试过至少三个月。"
"所以他们用王校长的魂魄当锁链,用紫外线灯当核心,养出了这个怪物?"林宇的声音发颤。
"可能还不止。"吴警察摸出手机,快速翻着相册,"上周我托局里查了近十年的失踪案,咱们学校附近,每三年就有一位教职工'因病离职',而他们离职前,都接触过学校新采购的贵重设备。"
他把手机转向我们——照片里是前教导主任李老师,三年前"突发脑溢血";再往前是图书馆管理员陈阿姨,六年前"回老家养老";最上面一张,是二十年前的老校长,资料上写着"调任",但吴警察用红笔圈出了备注:"家属称其走时带着实验室钥匙。"
"所以这是个循环。"湛瑶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每三年选一个接触过新设备的教职工,用他们的魂魄和设备养出...养出这个东西。"她指了指那具骨架,"而张老师,是负责选人的。"
"那郑神秘人说的'最终阴谋'..."我话没说完,背后突然响起铁链摩擦的声响。
我们同时转身——郑神秘人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外套,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泛青的脸。
"你们猜得没错。"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但这只是开胃菜。"
林宇立刻挡在我们前面,手按在防狼喷雾上:"上回你说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现在又来卖关子?"
"黑手在找'门'。"郑神秘人没理他,目光扫过那具骨架,"这东西是钥匙。"他从兜里摸出张照片,抛过来时我看清了——是咱们学校的老地图,标注着"校史陈列室"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七圈,"今晚十二点,去那里。"
"凭什么信你?"我捏着照片,"上回你说实验楼安全,结果我们差点被困在通风管道里。"
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得比骨架上的人脸还夸张:"因为你们没得选。"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连脚印都没留下。
"操!"林宇踹了脚旁边的消防栓,"每次都这样!"
"等等。"湛瑶突然扯了扯我袖子,她的指尖在照片背面摸着什么,"有字。"
我凑过去——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镇灵阵破,门自开。
活物留,死物走。"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
"镇灵阵破..."吴警察摸着下巴,"刚才张老师出现时,那些铁链缩了,可能他身上有阵眼?"
"先回去。"我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瑶瑶需要时间分析照片,老吴联系局里查二十年前的档案,小林...把防狼喷雾换成辣椒水,上回那瓶对红衣女鬼没用。"
我们转身往楼梯口走时,背后传来"咔"的一声。
我回头,看见那具骨架的胸腔里,幽蓝的光球突然暗了一瞬,接着更亮了。
王校长的脸从铁链里挣脱出来,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像是湛瑶的:"郭晨,别信他..."
"晨哥!"林宇猛地拽住我肩膀,"快走!"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楼梯间。
关上门的瞬间,我听见背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无数个声音的重叠:"下一场...下一场..."
湛瑶靠着墙喘气,她的本子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时,最后一页多了行新写的字:"门在地下,七人成锁。"字迹工整,是她的笔迹,可我明明没见她写过。
"回据点。"我把本子塞进她怀里,"今晚必须弄清楚。"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湛瑶的手攥住我的手腕,凉得像冰:"晨哥,刚才...我好像睡了一觉。"
我没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
远处传来铁链碰撞的脆响,混着若有若无的低笑,顺着通风管道钻进耳朵。
我们踩着台阶往下跑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
今晚十二点的校史陈列室,郑神秘人的照片,还有湛瑶本子上突然出现的字——这些线索像团乱麻,可我知道,线头就在那具骨架的胸腔里,在那盏紫外线灯的幽蓝里。
而更让我发毛的是,刚才在黑洞前,我分明看见张老师的后颈,那道青紫色的淤痕,正在慢慢变成三根手指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