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刀!”
我抄起供桌上的红枣砸过去:“合着从喊我上车那刻起,你们就把我当待宰的肥羊了?”
他干笑着挠头,金链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老弟你看这布置多喜庆!”
说着突然伸手扯动房梁上的红绸,暗藏的铃铛顿时发出细碎声响。
“瞧见没?这是特制的镇魂铃阵,女鬼一靠近就会触发机关。”
我冷眼看着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叠符纸。
“床头贴这张‘固魂符’,衣柜挂‘避邪幡’……”
他突然压低声音:“记住,子时三刻千万别吹灭床头烛火,那女鬼最喜欢借着烛影……”
“刀娃子!吃饭了!”
陈大山的喊声撞开房门。
满桌蒸腾的热气里,腊猪蹄堆得冒尖,烟熏鱼,还有自家酿的米酒。
刘三刀的表哥表嫂都在,但是唯独不见阿秀。
不过想想她都疯了,应该也不会出来和我们坐一桌。
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一个婶子颤巍巍端来碗荷包蛋。
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师傅,你们可要救救我们,我家二小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这都推了三回婚期,再不成亲,女方家就要退婚了!”
“放心!有我在!”
刘三刀拍着胸脯灌下一碗酒,抹了把嘴:“我刘三刀出马,定叫那女鬼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隔壁的张瘸子就端着酒碗挤了过来,解放鞋上还沾着新鲜的牛。
“大师傅,您尝尝咱自家酿的包谷烧!”
他不由分说地将酒碗塞进我手里,浓烈的酒气熏得我直皱眉头。
“我家小子在镇上读高中,每次放假回来都不敢走夜路,生怕被那女鬼盯上……”
还没等我推辞,又有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汉子凑上来,手里端着个豁口的大碗。
“救命恩人,我给您满上!”
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去年我堂弟成亲,第二天早上……”
他突然哽住,喉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整张脸就剩个血窟窿,医生都吓得腿软……”
酒过三巡,院子里的气氛愈发燥热。
村民们轮番来敬酒,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带着老茧的指腹擦过皮肤。
“一定要收了那女鬼啊!”
“您就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
此起彼伏的话语混着酒气,熏得我头晕目眩。
不知喝了多少碗,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摇晃。
恍惚间,我瞥见院角闪过一抹白影,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空洞的眼窝里淌着黑血,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我阴森地笑。
不过等我回头看去时,那白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酒意翻涌间,我跌跌撞撞推开新房木门。
刚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脖颈突然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对着吹气。
我迷迷糊糊翻个身,就看见墙角蹲着个黑影。
月光从雕花窗户漏进来,在她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照着,我还以为是外头树影子晃悠。
结果那黑影慢慢转过头。
她正抱着东西啃,手指头缝里结着暗红的血痂。
床头蜡烛 “啪” 地爆开火星,我才看清她手里抓着只死老鼠。
皮毛都翻卷起来,空洞的眼眶还渗着黑血。
她发现我盯着她,突然 “嗬嗬” 笑起来。
烂牙龈里淌出黏糊糊的液体,滴在地上那块褪色的红绸布上。
“你他妈是谁!”
我翻身下床,却撞到一旁的八仙桌角。
供桌上的红枣噼里啪啦往下掉,有颗正巧滚到她脚边。
她跟捡宝贝似的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嚼得骨头咔咔响,还含糊不清地嘟囔:“喜糖……真甜……”
一阵冷风裹着潮气灌进屋,吹散她乱糟糟的头发。
我这才看清她手腕上全是烂糟糟的鞭痕,伤口里还沾着干草。
跟白天周桂兰说关牛棚的事儿对上了。
她突然手脚并用爬过来,指甲刮着青砖地 “刺啦刺啦” 响:“红盖头……我的红盖头……”
她身上那股臭味熏得我直犯恶心,就像泡在臭水沟里的烂抹布。
等她扑到跟前,我瞥见她破衣服底下,胸口纹着半朵掉色的并蒂莲,颜色都渗进肉里了。
“他说我脸比红盖头还红……”
她一边哭一边抓我的手往她脸上按:“你看看……还红不红?”
我猛地抽回手,掌心全是黏糊糊的血。
再仔细一瞧,她烂脸底下全是烫疤,坑坑洼洼的。
这不就是刘三刀说被蜡油毁容的样子吗?
“阿秀!你又犯病了!”
可能是听到我们这边的声音比较大声,周桂兰举着煤油灯冲进来。
灯光下,我看见阿秀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半块红盖头,金线边都被血泡得发乌。
她突然尖着嗓子大笑,把红布往蜡烛上一扔。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布面上显出暗红的血字:“还我脸皮!还我新郎!”
周桂兰连拉带拽要把她拖走,阿秀挣扎的时候,嘴里念叨着:“子时三刻……面皮归位……”
房门 “砰” 地关上,又从门缝里塞进来块带血的布条。
我捡起来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刻着字:“他们都在说谎……他们都在说谎,都是骗子,都得死,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