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偶 第两百零二章 守祭21 立场

闫欣想要先下去，尤乾陵拦住她。

“刀给我，我先下去。”

闫欣想了下，摸出自己随身带的工具，问：“多给您几把，坏了记得问我要。这些刀刀刃锋利但是薄，容易断。您用的时候也要小心些。”

尤乾陵分明记得他们进来之前搜过身的啊，怎么她身上还有这么多危险工具。

“……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闫欣塞给他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

“不是我，是惊偶他们带进来的。”

尤乾陵可不听她狡辩，当然他也不反对有武器在手。先前在大殿的时候缺兵器，他当真是恨得牙痒。

在这种时候，规行矩步当真会要人性命。

“没怪你。只是觉得要是早知道它们能带进来，就带点更趁手的。”

闫欣虽然这会才明白尤乾陵的态度，但其实她一开始就决定了不连累他——守祭这种事，没出事便罢了，一旦出事了，任何不对劲都有可能会算到尤乾陵头上。

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尤乾陵人虽然不舒服，但身手确实要比闫欣好太多了。他率先翻身，一只手抓着边缘轻松悬在半空中往下观视了一会，纵身跃下。

里面和外面不同，一团漆黑。只能借着从他们下来洞口照射的光线才隐约看到这里是个堆了不少人形物件的地方。

要不是没闻到尸臭味，尤乾陵都要怀疑这里是个乱葬坑了。

闫欣坐在洞口，悬着双腿问：“如何？看不见我有火舍子。不过还是不用比较好。”

尤乾陵抬头，朝她伸手说：“下来。”

闫欣跃下，尤乾陵探手接住，将人稳当地放在地上。

闫欣：“……”她虽然不会功夫，但自己能好好落地，被他这么一接，反而不习惯了。

尤乾陵却不以为意，将她放好了，抓着她的手臂，问：“前面你还说祭天台每年送进来这么多的偃偶，也不知道到哪去了呢。”

闫欣片刻后双眼也适应了，扭头一看周围这光景也是吓一跳。

心中的那点不习惯也立刻丢开了，她刚想跑过去，忽然那堆偃偶发出了一点不祥动静。

就像人的筋骨被生生掰断一样。咔嚓咔嚓的脆响，此起彼伏。

闫欣刚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

尤乾陵问。

“什么动静？”

他耳力极好，指着闫欣对面说：“那边，有一只正准备站起来。这些偃偶也会动吗？”

闫欣头疼道：“会动的应该都是我做的吧。”

当初为了查探天机阁内的情形，她送了不少自己的偃偶进来。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自己做的偃偶追打。

尤乾陵一时无言。

“所以当初瞿青冒这么大风险帮你把这些东西送进来就为了今天？”

闫欣：“……我错了。”别骂了，她认错还不行吗？

这些偃偶行动不块，但力气都很大——闫欣的喜好当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做的偶，在打人和挨揍方面都特别出类拔萃。

闫欣抱着头跑，对着尤乾陵指挥道：“切他手脚接驳的地方！”

她说的轻巧，尤乾陵这个做事的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那些偃偶比真人要稍矮一些，他个头高，要切人家手脚就必须放低自己的身体。

但偃偶们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下手又快又狠又准。

有几个还切不动，废了好几把刀。

闫欣跑到他身侧的时候顺手拉了他一把，说：“有几个是怕被破坏了，所以加了千金丝的韧性。这几个人打人要出人命的，您避着点。”

尤乾陵差点被她气死。

“天机阁底藏了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处心积虑！”

闫欣寻思着自己可不就是处心积虑了三年。

要不是这三年因为这进来难如登天的天机阁让她技艺突飞猛进，戏偶都不一定能完成得这么好。

“不能这么想啊。您往好处想，若非如此，现在我大约会因技艺不到家，咱们都被困死在这天机阁内了。”

尤乾陵冷笑，说：“那我还得感谢你技艺高超，做出这些能随时打死我们的偃偶了。”

闫欣闭嘴了。

眼看着打不过了，尤乾陵深吸了口气，问：“你不是来找惊偶他们的吗？在哪。可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这问题问得太是时候了，瞬间让闫欣分了神。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以及目的，就算要自报家门，也得在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时候。

她假装以为他在担心惊偶他们，回说：“惊偶那边我相信他们暂时没问题。大殿那边的机关就在这，我们只要打开了通往大殿的机关，第五日的局就破了。”

尤乾陵下意识想，算了。她脑子里就没有请人帮忙这几个字。

他忽然惊了下，不合时宜地低声说：“第五日……的时辰到了吧？”

———

朱简带着人踏出风车留下的那个口子，第五日的时辰掐着点到了。

这机关启动起来仿佛没了顾虑，四周一阵接着一阵轰隆作响，吓得曲老立马掉头。云铭把云瑶塞了回去，云天奇用捡起地上的偃偶挡在了朱简面前。

朱简一个错眼看到了‘陈岚’插了一身的铁片，倒吸了口凉气。

“陈岚！”

陈岚在他背后应了声，反应过来忙说：“那不是我，殿下。”

曲老扒着风车洞口的钢板，方才跑得急，一脚踩空了，好险没掉下去。

“快来拉我一把，我这身板零零碎碎，扛不住这么扯。”

朱简赶紧上去将他拉上来，稳住后问：“老师，您有把握破得了这个机关吗？”

曲老愣了下，装模作样道：“老朽尚有自知之明，这里的机关我能认，能识别，运气好能看出点明堂，提供点建议。”

“但要想破这机关，我还差得远。”

朱简似乎真没指望他，只是若有所思，莫名地说道：“可有人跟我说，她能破。您觉得这个人水准如何。”

在场所有人安静了。

他们都知道朱简说的是谁。但没人说破。

曲老道：“殿下应该不是想问这个吧？”

朱简脸上完全没有刚度过一劫的喜悦，而是笼罩上了一层晦暗的担忧。

这世上，明珠永远不可能被尘埃挡住。

倘若现在这颗明珠才大放异彩，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颗明珠先前都被深埋在地下。

大魏算不上什么开明的盛世，但也没有赶尽杀绝到要将一个璀璨明珠掩埋的地步。

除非，这颗明珠身世十分复杂。

朱简不大敢想闫欣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曲老见朱简面色凝重，却也不敢主动说什么，便悄悄地站到了他身后，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一边的云天奇将各人面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若有所思地朝陈岚问：“二小姐，您和郡爷亲近吗？”

陈岚对他提出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小时候亲近些，大了之后毕竟身份不同，加之男女有别。他和安奚玩得近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奇摇头，道：“只是奇怪，郡爷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奇人。她当真是郡爷的青梅竹马？尤府表小姐？”

陈岚一脸理所当然说：“那是你没见识过长公主的能耐。长公主还在时，郡爷身旁跟着的都是奇人异士，不足为奇。”

云天奇道：“那不一样。长公主还在时公主府海纳百川，明绮长公主的威名放在那就能吸引各路豪杰。郡爷的处境……”

他话还没说完，朱简忽然出声打断他。

“云天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嘴碎了。”

云天奇面色微变，起身朝朱简恭敬道：“殿下恕罪。”

朱简闷声道：“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即便你姓云我也不会姑息。”

大殿内鸦雀无声，陈岚原先和云天奇谈论尤乾陵时还算轻松，听到朱简这声警告之后，忽然觉到了里面夹杂的威压，她看了一圈，忽然回过味来了。

先不管闫欣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牵扯到尤乾陵。

她仿佛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尤乾陵在盛京当中，实际上比他们西南侯府要过得艰难。

“殿下。”

朱简闻声回头看她。

“闫欣是什么身份，对您来说重要吗？”

朱简没想到她还会在自己面前提这个问题，他现在也不知道倘若闫欣身份敏感，他要如何处理。

陈岚这个问题无疑问到了点子上。

“对太子来说，并不重要。”陈岚替他说出了答案，“但是对平南郡王来说，极有可能会是个炸药。对不对？”

朱简默默地点了头。

陈岚明白了为何尤乾陵能在她面前明说自己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原因。

“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您愿意保他吗？”

朱简讪笑道：“我在朝中的分量还不及他呢，即便是想，也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另外……我担心的并不是这点。”

尤乾陵不是个看不出闫欣身份的人，多半他知道的要比他们都多。但他选择完全站到了闫欣那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陈岚思索道：“也就是说，东宫的力量还不够。若是加上西南侯呢？”

朱简一愣。

“西南侯？”

“西南侯轻易之下不会站队，但我个人欠您一个人情。不管如何，我和您已经牵扯上了关系。”陈岚低头思索了下，“若是可以帮临渊，我愿意在这份人情上加码。”

云天奇脸色变了。

“二小姐！”

朱简给陈岚这沉重的加码二字晃得有点昏头了。

好在他这个太子还没到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昏的地步——他稳住自己心神，道：“还是先别急着下定论吧。这话我暂且记下了。”

陈岚眨巴了一下眼，笑了笑，说：“我是不急，我态度就放在这。不过就是你们太过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