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和雾像连体婴儿,久久没有散开……仙鹤寮的屋檐上挂着几滴露水,被初升的日光映得晶莹剔透。
杨十三郎打了个金刚座,盘坐在院中一块青石上,双目微阖,指尖轻点膝头,正在运转"中天钧野"的灵力……
昨夜仙胞偷鹅腿的事让他隐隐不安——灵识能具现化到这种程度,说明仙胞的成长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
离仙胞出世近一天,杨十三郎的不安全感就增加一分……
山河司府邸已经建好,但杨十三郎一次也没去过……他喜欢现在住的君司府,这里地势高,雾散了,他可以看见巨灵山上的那块“大石头”……而且金罗大仙整出来的那一股药味,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自己没有做梦。
"首座哥!秋荷嫂子喊您!"
七把叉的声音从院门外炸进来,"大事不好!"
杨十三郎眼皮都没抬:"又丢烧鹅了?"
"不是!"
七把叉匆匆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本册子,"《仙胞记事簿》不见了!"
杨十三郎猛地睁眼,身形一闪,已到了七把叉面前。
他接过册子翻了两页,眉头微皱:"这不是好好的?"
"不是这本!"
七把叉急得直跺脚,"是昨晚新记的那本!我亲眼看见秋荷姐姐放书房架子上的,今早一看,没了!"
杨十三郎心头一跳。
记事簿分内外两册,外册记录日常变化,内册却记载着仙胞灵力的核心波动,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
"找……"
他简短地说,转身就往书房走。
书房里,秋荷正俯身在书架前细细搜寻,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子,大多半是急的……
“秋荷妹妹……我这边没有。”
戴芙蓉带着几个侍女也是一顿好找……
秋荷见杨十三郎进来,她直起身,摇了摇头:"不在原处。"
她的指尖在架子上轻轻一抹,"也没有外人动过的痕迹。"
杨十三郎环视四周……
书房窗棂紧闭,门闩完好,连窗台上的灰尘都没有被蹭乱的迹象。
他闭目凝神,运转"中天幽野"的读心术,试图捕捉残留的情绪波动,却只感受到一片模糊的雀跃——像是孩童恶作剧得逞后的窃喜。
"仙胞?"
他睁开眼,有些不确定。
秋荷微微蹙眉:"灵识能移动实物不奇怪,但记事簿上我下了禁制,除非......"
"除非它的灵力已经突破了禁制。"杨十三郎接话,心里沉了沉。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天瑶的声音脆生生地飘进来:"你们快来看!这树上长了个怪东西!"
杨十三郎和秋荷几个,快步走出书房。
院角的槐树下,天瑶正踮着脚往枝桠间张望,朱风和拉娅站在一旁……七把叉猴儿似的爬到了树杈上。
"首座哥!"
七把叉从枝叶间探出脑袋,手里举着个东西,"找着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下来,照在他手里那本蓝皮册子上——《仙胞记事簿》内册,封皮上还沾着几片槐树叶。
杨十三郎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原本工整的记录被涂改得面目全非。
"仙胞灵力稳定"被划掉,改成了"仙胞想爬树",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树杈,树杈上还坐着个小人。
"这......"
秋荷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其中一行,"这里!"
杨十三郎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在一堆涂鸦中发现了一行小字:"仙胞说:外面好玩。"
字迹稚嫩,却透着股执拗劲儿。
天瑶好奇地凑过来:"它怎么把簿子弄到树上的?"
"灵力具现化。"
杨十三郎合上册子,眉头却未舒展。按理说,仙胞灵识再强,也不该能突破秋荷的禁制,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槐树上。槐树自古通灵,若是仙胞的灵力与槐树灵气产生了共鸣......
"馨兰!"
他突然问,"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馨兰的卧室离这边最近,杨十三郎故有一问。
馨兰脸一阵发烫,昨天晚上她隐身在秋荷的暖阁外面……直到半夜杨十三郎和秋荷行完床笫之欢,她才回房间。杨十三郎已经连续半个月睡在秋荷这边了……馨兰这些天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上。
"我睡得死,不过半夜好像听见书房窗户响了一声,还以为是风……"
杨十三郎走到槐树下,伸手抚过粗糙的树皮。
指腹触及一处时,他忽然顿住——树皮上有一道新鲜的刮痕,看形状像是被什么薄而锋利的东西蹭过。
"窗棂。"
秋荷轻声说……
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树下,指尖轻点树干上方的一根枝桠。
那枝桠正对着书房的窗户,距离不过三尺。
杨十三郎眯起眼。若是仙胞灵识借槐树之力,化出一只小手,确实能够到书房窗户。
但记事簿有禁制,光是碰到窗户还不够......"首座哥!"
七把叉突然从树上溜下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看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小片金箔。
杨十三郎拈起金箔,对着阳光看了看。金箔边缘整齐,像是从什么器物上剥落的,表面还残留着极淡的灵力波动。
"瑶池的东西。"
秋荷一眼认出,"金母的安神香就是用这种金箔包裹的。"
杨十三郎心尖一颤,提到金母,让他意识到这事肯定又不是小事。
天瑶闻言,撇了撇嘴:"母后最近可没往这儿送安神香。"
杨十三郎和金箔在指间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金箔能削弱禁制,若是有人故意......
"砰!"
一声闷响从后院传来,接着是拉娅的惊呼。
众人赶到后院时,只见厨房门大敞着,面粉袋子倒在地上,白茫茫的粉末铺了一地,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小巧的脚印——只有巴掌大,分明是个孩子的。
脚印一路延伸到灶台边,灶台上的蒸笼被掀开,里面的桂花糕少了两块。
七把叉瞪大眼睛:"又来?!"
杨十三郎却盯着那些脚印,心头微动。脚印在灶台前消失了,而灶台正上方的房梁上,一片槐树叶轻轻晃了晃。
"不是仙胞。"他忽然说。
秋荷转头看他:"什么?"
"仙胞的灵识再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具现化两次。"
杨十三郎走到灶台前,指尖沾了点面粉,"而且这些脚印有实体。"
天瑶眨眨眼:"那是......"
"地灵。"
白眉元尊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院门口,雷木杖点着地上的面粉,"巨灵山的地灵最喜甜食,又擅隐匿。"
七把叉哀嚎:"我的桂花糕!"
杨十三郎却盯着那片晃动的槐树叶,忽然纵身一跃,玄铁刺脱手飞出,直取房梁——
"铮!"
刺尖钉入木梁的瞬间,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哎呀"一声显形,从梁上滚了下来。
那是个巴掌大的小人儿,通体泛着青玉般的光泽,头顶还顶着片槐树叶,手里正抱着半块桂花糕。
"果然是地灵。"秋荷轻声道。
小人儿见行迹败露,转身就要跑,却被杨十三郎一把捏住后颈。
它挣扎两下,突然"噗"地化作一缕青烟,从指缝间溜走,只在原地留下几片槐树叶和半块啃得乱七八糟的桂花糕。
天瑶蹲下来戳了戳桂花糕:"所以偷记事簿的是仙胞,偷糕的是地灵?"
"也未必。"
杨十三郎收起玄铁刺,看向白眉元尊,"师父,地灵能突破禁制吗?"
白眉摇头:"地灵擅土遁,但对仙家禁制无可奈何。"
"那就是两拨'贼'。"
杨十三郎揉了揉太阳穴,"仙胞偷记事簿,地灵偷糕点。"
七把叉突然一拍大腿:"等等!那金箔怎么回事?地灵可不会用瑶池的东西!"
院中一时寂静。
微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杨十三郎抬头看向书房方向,那里窗户紧闭,窗棂上却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金芒一闪而过。
"今晚我们来个守株待兔……"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