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草堂的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厨房里蒸腾着浓郁的药膳香气,李灵芝挽着袖子,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正用汤勺测试砂锅里当归鸡汤的火候——今天弟弟要招待朋友,作为长姐,她决不允许有半分差池。
"阿朵,把新摘的雪耳再洗一遍。"
"朱砂,去地窖取坛去年酿的梅子酒来。"
李灵芝的声音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响起。
阿朵指尖凝出水珠,正在冲洗的雪耳顿时晶莹剔透;
李朱砂哼着小调推开地窖木板,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院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
"哪来的怪人?快走快走!"青鸢横着扫帚挡在门前,杏眼圆睁。
她今早特意换了身新裁的鹅黄襦裙,发髻上还簪着李朱砂送的木芙蓉。
提瑞昂的五彩布衣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他踮着脚试图解释:"哎嘿嘿——小娘子别急,我是李公子请来......"
"青鸢姐!"李当归匆匆从后院跑来,"这位是我朋友。"
青鸢狐疑地打量着侏儒残缺的右手和古怪的装扮,勉强侧身让路。
等提瑞昂蹦跳着进去后,她压低声音:"当归,你这朋友可真是奇怪......"
日头渐高,贾三通摇着铜钱串大摇大摆走来,身后跟着沉默如影的好言。
李当归刚迎进二人,巷口又出现雷霆娉婷的身影。
青鸢眼前一亮,亲自撑着素伞将文静姑娘引进院中——这才是她想象中的大家闺秀。
"最后一位客人呢?"青鸢第十次望向日晷,不耐烦地卷着扫帚穗,"这都午时三刻了!"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
李当归歉疚地笑笑:"再等等,她应该......"话音突然一顿,少年困惑地皱眉,"以她的速度,最不该迟到的。"
后厨飘来蒸鲈鱼的鲜香,雀翎和宁芙正在院中摆放青瓷碗碟。
谁也没注意到,屋檐下的风铃突然静止了一瞬——
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触碰。
"开饭了——"
青鸢清脆的嗓音在院中响起。
她端着最后一道清蒸鲈鱼从厨房走出,鱼身上缀着的葱丝还在微微颤动。
李当归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温好的梅子酒,目光却忍不住又往门口瞟了一眼。
院里的石桌旁,李朱砂和阿朵正一左一右围着提瑞昂。
"这布料好特别!"李朱砂捏着侏儒的五彩袖口,指腹摩挲着上面繁复的暗纹,"是南海那边的织法?"
阿朵更直接,她好奇地扯了扯提瑞昂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这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呀?"
"哎嘿嘿——两位姑娘饶了我吧!"提瑞昂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己的家当,残缺的右手徒劳地挡来挡去,"这袋子里可都是会咬人的小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布袋突然蠕动起来,吓得两女惊呼着跳开。
侏儒趁机一个翻滚躲到石凳后面,五彩布衣沾满了草屑。
他这个动作,让李朱砂和阿朵又咯咯笑了起来。
另一边,贾三通正对着满桌菜肴大呼小叫:
"瞧瞧这雕花!"他指着冬瓜盅上栩栩如生的松鹤纹,"这刀工,这火候!李大姐莫不是御厨后人?"手指又点向翡翠虾饺,"薄如蝉翼,透如琉璃——"
李灵芝被夸得耳根发烫,手里的汤勺差点掉进锅里:"贾公子过奖了......"
好言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双粗粝的大手已经诚实地摸向了筷子。
他的目光在红烧肉和香酥鸭之间来回游移,喉结不住滚动。
雀翎拉着雷霆的手腕,灰白瞳孔闪着狡黠的光:"这是大姐灵芝,最擅长药膳;那是二姐朱砂,你别看她文静,捣起药来能把石臼砸穿......"
青鸢突然插进来,亲热地挽住雷霆另一只胳膊:"雷霆姑娘尝尝这个,"她夹起一块蜜汁莲藕,"当归特意嘱咐做的江南口味。"
李当归刚想解释自己根本没说过这话,忽然听见侧厢房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窗棂。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奇怪..."李朱砂小声嘀咕,"明明都在院子里啊?"
宁芙的寒螭剑已然出鞘三寸,剑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李当归示意众人后退,自己缓步向房门走去。
"嘎——"
房门突然从内打开。
静姝揉着眼睛走出来,身上还穿着那套古怪的贴身劲装。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高耸的胸脯将衣料撑起惊心动魄的弧度,阳光在她奶白色的肌肤上镀了层金边。
"早啊各位~"她打了个哈欠,桃花眼里泛着水光,"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院子里鸦雀无声。
提瑞昂的五彩布衣僵在半空,贾三通的铜钱串哗啦掉在桌上,连好言都忘了去夹那块盯了许久红烧肉。
"你——"宁芙的剑尖直指静姝咽喉,"在我房间做什么?"静姝丝毫不惧,反而凑近剑锋嗅了嗅:"美人姐姐的闺房可真香~"她指尖轻轻拨开剑刃,"我今早寅时就到啦,看你们都没醒,就自己找了间最干净的房间补个觉嘛。"
"寅时?!"李当归失声叫道。
那岂不是天还没亮?
静姝突然闪到宁芙身侧,竟当着众人的面将下巴搁在女将军肩上:"被子有冷松香,枕上还绣着螭纹..."她深深吸了口气,"和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呢~"
宁芙耳尖瞬间通红,剑气不受控制地迸发而出。
静姝早有预料般轻盈后撤,发丝被削断几缕却笑意更浓。
"不知礼数!"宁芙气得剑鞘都在颤抖。
静姝却已经蹦跳着来到餐桌前,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香酥鸭:"饿死我啦!"她冲李灵芝眨眨眼,"这位就是你们提起的大姐吧?手艺真好!"
李灵芝举着汤勺呆立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自来熟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李当归急忙按住宁芙握剑的手,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将军,消消气..."
宁芙深吸一口气,寒螭剑终于归鞘。
但她的目光仍如刀子般钉在静姝身上,仿佛要在那张笑脸上戳出几个窟窿。
"大家入席吧。"李当归擦了擦额角的汗,招呼众人落座。
饭桌上顿时热闹起来。
好言沉默如石,下筷却快如闪电,转眼间面前的碗里就堆起小山般的红烧肉。
贾三通每尝一道菜就要拍案叫绝:"这雪耳羹!琼浆玉液不过如此!香酥鸭的脆皮,听这声音——咔嚓!神仙听了都要下凡!"
提瑞昂踮着身子,短手拼命去够远处的清蒸鲈鱼。
李当归忍俊不禁,主动将鱼盘推到他面前:"尝尝大姐的拿手菜。"
"哎嘿嘿!多谢小郎君!"侏儒的五彩袖子沾上了酱汁也浑然不觉。
雷霆小口啜饮着梅子酒,文静得如同一幅仕女图。
李灵芝不断给她布菜,越看这姑娘越喜欢。
静姝吃了几口后就几乎没再动筷子。
她托着香腮,桃花眼在席间流转——温婉端庄的李灵芝正给阿朵擦去嘴角的饭粒;
活泼的李朱砂和雀翎为了最后一块蜜汁莲藕笑闹不休;
青鸢不知说了什么,竟逗得宁芙嘴角微扬...
"哈啊..."
静姝突然长叹一声,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
她痴迷地望着这满座佳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百草堂...真是个好地方。"
李当归放下筷子,目光温和地看向静姝:"静姝姑娘,提瑞昂他们都是从南海对岸来的,你也是乘‘方舟’跨海而来的吗?"
桌边的交谈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望向这位神秘的极速者。
静姝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是哦。"
众人面面相觑。
提瑞昂的五彩袖子停在半空,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哎嘿嘿——这可有意思了,怪不得我提瑞昂都不知道你。"
李当归眉头微皱:"那...姑娘莫非来自玉罗城?"
静姝再次摇头,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当归这可疑惑了,白虎城?不可能啊,难不成来自北方?
静姝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似乎在斟酌措辞。
"其实..."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环视众人,"我就是白虎城的人。"
"什么?!"
宁芙的寒螭剑"铮"地一声抵在桌面上,剑锋映出她凌厉的眉眼:"白虎城现存神力者三百七十二人,古籍记载的历代神力者一千零九人——"她一字一顿道,"没有一个能力与你相似。"
李灵芝也放下汤勺,温婉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怀疑:"我自幼在白虎城长大,从未见过姑娘这身打扮。"她指了指静姝贴身的劲装,"这裁剪手法,绝非本地所有。"
静姝不慌不忙地夹起一块莲藕,桃花眼微微眯起:"白虎城辖下十八村落,西郊贫民窟住着上万人..."她红唇轻启,咬下藕片,"美人姐姐难道连城外拾荒的老妪姓甚名谁都知道?"
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贾三通的铜钱串停在半空。
连好言都放下了啃到一半的鸭腿,粗粝的手指上还沾着油光,目光直直地盯着静姝。
静姝轻轻抚了抚自己身上那件古怪的劲装,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这衣服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宁芙身上,眼神带着浅浅的笑意。
宁芙微微皱眉,侧过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李当归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静姝姑娘的母亲真是好手艺,想必也是个有性格的人。"
静姝闻言,转头看向李当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当然。"
她顿了顿,眼神狡黠,"而且......说不定还是李公子喜欢的性格呢。"
"你——!"李当归顿时涨红了脸,这话简直大不敬。雀翎也忍不住皱眉:"静姝,你胡说什么呢?连自己母亲也拿来调侃?"
静姝吐了吐舌头,一副顽皮模样。
宁芙冷哼一声:"不知礼数。若有机会见到令堂,我定要亲自问问,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女儿的。"
谁知静姝听了这话,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李当归赶紧岔开话题:"静姝姑娘,我还有个疑问。你明明是极速者,为什么城里会有穿墙的传言?"
静姝听到李当归的问题,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缓缓抬起右臂,在众人注视下,那只手臂突然开始以惊人的频率震动——
起初还能看清轮廓,转眼间就化作一团模糊的虚影,仿佛有无数个重叠的手臂同时存在。
"看好了。"
她将震动的手臂缓缓按向实木桌面。
在所有人瞪大的眼睛注视下,那只手臂竟然像插入水中一般,毫无阻碍地沉入了桌板!
"这......"贾三通的铜钱串哗啦掉在地上。
桌底传来"嗒"的一声轻响——静姝的手指从下方穿出,调皮地勾了勾。
当她抽回手臂时,桌面上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李当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如果你的全身都能这样震动......"
"就能穿过任何物体。"静姝接话道,手臂恢复常态,"不过每次最多维持三息时间。"
她眨眨眼,"毕竟我现在还承受不住长时间的高频震荡。"
宁芙的剑眉紧蹙:"可速度与穿墙有何关联?"
静姝放下筷子,指尖轻轻点了点面前的瓷碗。
碗壁立刻发出细微的嗡鸣,茶水表面泛起奇特的波纹。
"你们看,"她声音忽然变得空灵,"世间万物——"她手指划过桌面、杯沿、自己的手臂,"包括你我,本质上都是由无数细小的'砂砾'构成的。"
"疯话!"宁芙的寒螭剑重重顿地,"人怎么可能是沙子?"
静姝不慌不忙地舀了勺鸡汤,连喝几口才继续:"这些'砂砾'其实从未静止..."
她苍白的指尖突然高频震颤,盛汤的瓷勺竟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它们一直在以特定频率震动。只要把我的身体调整到和墙壁相同的频率..."
提瑞昂的五彩布衣簌簌作响:"哎嘿嘿——姑娘该不是被哪个江湖术士骗了?"
"是'大学士'教我的呀。"静姝眨眨眼,突然用筷子蘸酒在桌上画了个古怪符号,"他说这叫...唔...『万物波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