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古怪的说法半信半疑。
李当归沉吟片刻,问道:"静姝姑娘,你提到的'大学士'究竟是谁?"
静姝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眨了眨桃花眼:"啊,是我们村里对学者的称呼。"
她手指绕着发梢,"就像你们白虎城的白胡子夫子们,专门研究天地至理。"
李当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一个偏远村落竟有如此见识广博之人?
但见静姝神色坦然,也不便多问。
"说起来,"李当归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大家对南海'斩龙证道'之事有何看法?"
饭桌上霎时安静下来。
提瑞昂的五彩衣袖无风自动;
贾三通的铜钱串突然绷直如剑;
连一直埋头吃饭的好言都抬起了头,粗粝的手指在桌底悄悄按住了土行符。
提瑞昂掐指算了算,五彩衣袖簌簌作响:"按日子算,下一艘方舟要是没沉,这两天就该到了。"
他绿豆眼中精光闪烁,"南海那边,这会儿应该至少又有五条方舟启航。"
贾三通把玩着铜钱串,突然"啪"地将其拍在桌上:"到时候如果有大消息,我也搭返航的‘方舟’再去南海瞧瞧!"
好言和雷霆虽然沉默,但显然也是这个打算。
静姝却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
李当归注意到她的冷淡,好奇道:"静姝姑娘对南海的'大机缘'不感兴趣?"
"没意思。"静姝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什么斩龙证道,争来争去的......"
贾三通瞪大眼睛:"你就不想知道龙是不是真的存在?"
静姝突然笑了,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深邃:"大学士说过,龙当然是真的。"
她指尖在桌面画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只是......和你们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
"只是......和你们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
李当归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静姝姑娘,这位'大学士'现在何处?我倒想拜访请教。"
静姝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他呀...你暂时是见不到的。"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那道水痕突然静止不动,"时机未到。"
李当归还想追问,静姝却直接转过头,似乎不想回答。
李当归只好作罢。
“不知道下一条‘方舟’能否平安到达。”
李当归望着远方说道。
静姝却突然站起身:"我去帮你们看看。"
"等等——"
话音未落,静姝的身影已然消失。
一阵狂风席卷饭桌,碗碟叮当作响,李当归连忙按住摇晃的茶壶。
众人明显还不习惯静姝的神力。
李当归苦笑着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压一压惊,刚要入口——
"砰!"
又是一阵疾风扑面,静姝已经俏生生地站在桌前,发丝都没乱一根。
"南边码头有动静了。"她随手拈走李当归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当李当归、雀翎和宁芙赶到码头时,静姝早已倚在栈桥边等候。
她指尖把玩着一枚贝壳,见三人到来,随手一抛——
"啪!"
贝壳刚落地,地面突然隆起,好言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
几乎同时,他身后一块船板诡异地消失,雷霆的身影凭空出现,手中木钗还泛着未散的神力微光。
"哎嘿嘿——"提瑞昂的五彩布衣从人群头顶掠过,几个起落便到了近前,"贾三通那厮在后面磨蹭呢!"
话音刚落,贾三通就摇着铜钱串挤了过来,腰间挂着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怪事,这磁场乱的..."
码头此刻已聚集了不少百姓。
几个渔夫正指着远海议论纷纷——据说半刻钟前,有人看见海天交界处爆出一团诡异的蓝火,转瞬即逝。
"快看!"雀翎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
远处的海面上,一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它每次跃起都带起数丈高的浪花,落下时却又轻如鸿毛,只在海面留下圈圈涟漪。
随着距离拉近,众人终于看清——那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的上身布满海浪纹身,每次踏浪而起,脚底都绽放出莲花状的水雾。
"是'履水'神力!"提瑞昂的五彩衣袖激动得簌簌作响。
少年一个空翻落在岸上,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
他顾不得喘息,对着人群高喊:
"'方舟'受损!准备救援!"
围观者顿时骚动起来。
随着少年的呼喊,码头立刻忙碌起来。
普通渔民们纷纷解开缆绳,数十条小渔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海面——"方舟"太过庞大,若直接靠岸,退潮时极易搁浅。
必须靠这些小船分批将人员接回。
远处的海平面上,那道巨影越来越清晰。
三桅‘方舟’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破损的船帆如垂死的翅膀般耷拉着。
李当归正凝神远眺,忽然眼神一凛——天空中,一团炽烈的火球正划破暮色,朝着码头急速坠落!
"是毕方!"李当归的瞳孔映着火光,嘴角不自觉扬起。
围观的百姓惊呼着散开。
火球在离地三尺处骤然减速,烈焰中渐渐显出一个修长身影——红发用金绳高高束起,腰间缠着火焰纹腰带,手腕脚踝都戴着会发光的赤铜环。
"砰!"
火球最后炸成一地火星。
毕方潇洒地一甩额前碎发,铜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李当归,大笑着张开双臂:
"哟!李当归!想死小爷我了!"
李当归上前两步,被好友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顿时闻到一股海风混着硫磺的独特气味。
他笑着推开毕方:"你这家伙,怎么从海上过来?"
毕方随手将额前被海风吹乱的红发拨到脑后,铜环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半个月前小爷突发奇想,打算试试能不能直接飞越南海——"
他做了个冲天而起的手势,"结果刚飞出三百里就遇上雷暴,差点被劈成烤鸟!"
李当归忍俊不禁。
这确实是毕方会干的事——冲动、大胆,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妄。
"后来呢?"雀翎好奇地凑过来,灰白的瞳孔映着毕方掌心跳动的火焰。
"后来?"毕方手腕一翻,火焰化作一只展翅的火鸟,"就在小爷力竭快掉海里时,突然看见了这个——"
他指向海面上那艘巨大的三桅“方舟”。
即使相隔甚远,也能看清船首像是个戴王冠的女性雕像,只是雕像的面部已经破损大半。
"'沉默女王'号,"毕方难得露出正经神色,"船长是个独眼老太婆,凶得很!"他模仿着老妇人的沙哑嗓音,"'小子,再乱放火就把你扔下去喂鱼!'"
众人哄笑间,第一批小船已经靠岸。
上岸的神力者们个个狼狈不堪——有人抱着码头木桩亲吻地面;
有人跪地痛哭;
还有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紧紧相拥,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抛锚!深水区停泊!"
粗犷的号令声中,"沉默女王"号的水手们开始操作巨型绞盘。
铁链哗啦啦的声响里,李当归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船员手腕都系着黑纱,而船尾的旗帜竟是半降状态......
"他们在悼念逝者。"毕方难得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声音低沉,"听说穿越暴风雨带时,有七个水手被巨浪卷走了。"
李当归默然。
远处"沉默女王"号的甲板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缓步走向舷梯。
那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拄着一根镶嵌贝壳的珊瑚拐杖。
海风吹起她宽大的船长服,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排飞刀。
"就是她!"毕方压低声音,"独眼龙船长,凶得很!"
就在这时,一只灰鸽掠过人群上空。
它翅膀扇动的频率异常缓慢,仿佛在逆着时间飞行。
所有人都被上岸的神力者吸引,唯有提瑞昂的五彩衣袖突然剧烈抖动——
那只鸽子......
侏儒残缺的右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普通人可能难以分辨,但拥有“聚兽”的提瑞昂绝不会认错,这鸽子与那天抵抗他控制的怪鸟一模一样!
灰鸽轻盈地落在老妇人肩头。
令人奇怪的是,它落下的瞬间,老妇人的独眼突然转向码头这边——
正对着李当归一行人。
这是李当归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方舟”。
比他想象中还要巨大,即使停留在远处的深水区,也仍然观感十足。
巨型三桅风帆矗立着,船体修长而高耸,线条优雅却充满压迫感,仿佛一座移动的黑色堡垒。
船身通体漆黑,似乎由乌木与铁甲混合打造,船壳上刻满古老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
深灰色帆布绣着银线勾勒的闭目女王侧脸,无风时帆面会自行微微鼓动,宛如呼吸。
船首一位戴王冠的女性雕像,双手交叠于胸前,双眼被黑纱覆盖,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此时已经残破不堪。
雀翎仰头望着那艘巍峨的"方舟",灰白的瞳孔中映着它伤痕累累的轮廓。
阳光穿透破损的船帆,在甲板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真难以想象..."她轻声感叹,"这样的巨物竟是人力所造。"
李当归点点头。
船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有被巨浪拍打的凹陷,有雷击留下的焦痕,还有某种像是被利爪撕扯过的恐怖痕迹——无不诉说着跨越万里南海的艰险。
那位独眼老妇人正缓步下船。
她每走一步,珊瑚拐杖就在木板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沿途的船员纷纷退让行礼,有人甚至单膝跪地,虔诚地触碰她拖地的衣摆。
"这船长什么来头?"贾三通搓着铜钱串嘀咕,"没听说过啊..."
老妇人忽然转向这边。随着她逐渐走近,李当归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那微微佝偻的脊背,那拄拐杖时小指翘起的弧度......
"哟,独眼龙!"毕方大大咧咧地挥手,"多谢捎我一程啊!"
老妇人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肩头的灰鸽突然振翅,落在提瑞昂面前的木桩上——侏儒如临大敌般后退半步,五彩布衣下的身躯绷紧。
老妇人并不像毕方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和蔼地朝众人点头微笑。
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下垂,独眼中流露出慈祥的光芒,连声音都温和得像晒暖的海风:"孩子们,你们好啊?"
李当归却死死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当她抬手整理鬓角时小拇指会不自觉翘起;
说话时总喜欢在句尾带点微微上扬的尾音;
甚至那根珊瑚拐杖在沙地上划出的痕迹,都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婆婆,"李当归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您的神力是什么?"
毕方也凑过来,铜环叮当作响:"对啊!小爷跟船半个月,从没见您用过神力!"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就在这一瞬间,李当归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那转瞬即逝的、带着顽皮意味的眼神,像极了......
"扑棱棱——"
灰鸽突然振翅高飞,羽翼掠过李当归的眼前。
在羽毛遮挡视线的刹那,某个荒谬的念头如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不可能啊?难道真的是——
"孙...孙婆婆?"李当归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