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杨进京蹲在镇粮库外的草丛里,手脚已经冻得发麻。
身旁的派出所长老周紧了紧棉大衣,小声嘀咕:"老杨,你确定那小子今晚会来?"
"黑皮昨天放出来了。"杨进京眼睛死死盯着粮库围墙,"他肯定会来报复。"
前天晚上,杨进京带着派出所的人突袭了黑皮的老巢——镇东头的废弃砖窑。
五个混混正围着火堆喝酒,杨耀元缩在角落,脸上挂着泪痕。看到父亲冲进来,他像见了救星般扑过来。
黑皮当时醉醺醺地叫嚣:"杨股长好大的官威啊!老子又没犯法,你能拿我怎样?"
确实,单纯跟混混来往构不成犯罪。
杨进京知道,这种地痞无赖,屁股底下肯定不干净。他拜托老周先把杨耀元送回家,然后"好好"审审这几个混混。
果然,不到两小时,黑皮就全招了——上个月镇供销社的盗窃案是他们干的。凭着这个,老周把几人扣了下来。
"来了!"老周突然压低声音。
围墙外,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正是黑皮。他熟练地翻上墙头,刚要往下跳,几束手电光突然从四面八方照过来。
"不许动!警察!"
黑皮吓得直接从墙上栽下来,被埋伏的民警按个正着。杨进京走过去,冷眼看着这个带坏自己儿子的混混。
"杨...杨叔..."黑皮脸色惨白,"我...我就是来转转..."
"转转?"老周踢了踢黑皮扔在地上的麻袋,"带着这个转?准备装粮食吧?"
黑皮哆嗦着说不出话。杨进京蹲下身,与他平视:"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等你吗?"
"不...不知道..."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杨进京的声音像冰刀,"我还知道,你打算偷完粮库,就去报复我儿子。"
黑皮瞳孔猛地收缩:"谁...谁说的..."
"你小弟全招了。"杨进京站起身,"盗窃国家粮食,至少判三年。加上之前的案子,够你在牢里待到三十岁。"
黑皮彻底瘫软,裤裆湿了一片:"杨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写保证书。"杨进京从兜里掏出纸笔,"把所有事都写清楚,包括怎么勾引我儿子,怎么骗他去南方。少写一个字,我让你把牢底坐穿!"
半小时后,黑皮涕泪横流地写满了三页纸,还按了手印。老周把人带走前,杨进京最后警告:"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我儿子,保证书直接送检察院!"
回到家已是凌晨五点。王素心披着衣服坐在堂屋,眼睛红肿:"老头子,耀元一直不说话,饭也不吃..."
杨进京轻手轻脚推开儿子房门。借着晨光,他看见杨耀元蜷缩在床上,像个受伤的小兽。
"黑皮进去了。"杨进京简短地说,"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杨耀元身体颤了一下,但没回头。
"睡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是周日,杨进京破天荒地没去县里加班。他让王素心准备了几个好菜,想跟儿子好好谈谈。可直到午饭时分,杨耀元的房门依然紧闭。
"耀元,出来吃饭!"王素心轻轻敲门。
没有回应。
杨进京放下报纸,走到门前:"杨耀元,开门。"
沉默。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杨进京正要发怒,突然想起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对孩子们非打即骂,结果一个个离心离德。
深吸一口气,他换了个语气:"耀元,爹想跟你聊聊...关于画画的事。"
门锁咔哒一声响。杨耀元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午饭吃得很沉默。杨耀元机械地扒着饭粒,眼睛始终盯着碗底。杨进京几次想开口,都被王素心用眼神制止。
饭后,杨耀元又要回屋。杨进京叫住他:"等等...爹给你买了点东西。"
他从柜子里拿出个布包,打开是一套崭新的画具——素描本、铅笔、水彩,甚至还有一盒昂贵的油画棒。这是他一早去县里文具店买的,花了大半个月工资。
杨耀元愣住了,手指颤抖着触摸画具,像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老师说你有天赋。"杨进京尽量让声音柔和,"下个月县里有比赛,你想参加吗?"
杨耀元的眼泪突然砸在画本上,晕开一片水渍:"我...我..."
"爹以前不对。"杨进京艰难地承认,"忽略了你...不知道你喜欢画画..."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杨耀元突然放声大哭,积压多日的委屈、恐惧、绝望全都宣泄出来。王素心搂着儿子,也跟着掉眼泪。
杨进京站在一旁,胸口发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重生后虽然改变了很多事,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偏心的父亲——把精力都放在"问题严重"的长子和有特长的次子身上,却忽视了沉默的老三。
"爹..."杨耀元抽噎着抬起头,"我...我不想学坏了...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我觉得...你们都不在乎我..."杨耀元的声音细如蚊呐,"大哥二哥惹事,你管他们...我乖,就没人理我..."
杨进京如遭雷击。原来儿子学坏,只是为了引起注意!
"傻孩子..."他一把抱住儿子,"爹在乎,爹真的在乎..."
当天晚上,杨进京翻箱倒柜找出了儿子这些年所有的涂鸦——作业本边角的卡通人物,旧日历背面的风景素描,甚至墙上的粉笔印...他一张张抚平,小心地夹在新画本里。
第二天一早,杨进京亲自送儿子返校。张老师看见杨耀元精神好了许多,欣慰地笑了:"正好,市里来了位美术老师,下午要给有兴趣的学生辅导。"
"谢谢老师。"杨进京真诚地说,"以后耀元有什么问题,您直接找我。"
离开学校,杨进京没有立即回县里,而是去了趟派出所。老周正在整理黑皮的案卷,见他来了,神秘地招招手:"老杨,有蹊跷。"
"怎么了?"
"黑皮交代,他们最近在帮人'处理'一批塑料布。"老周压低声音,"说是从县农业局弄出来的..."
杨进京心头一震。农业局的塑料布?那不就是大棚项目用的吗?
"问清楚是谁指使的了吗?"
"黑皮说是个戴眼镜的干部,没见着正脸,只知道姓刘..."
刘长山!杨进京瞬间明白了。这个阴险小人,明的不行来暗的,竟然勾结混混破坏大棚项目!
"老周,这事得深挖。"杨进京眯起眼睛,"我怀疑背后有更大的鱼。"
从派出所出来,杨进京直接去了县农业局。今天是周日,办公楼里静悄悄的。他打开技术股的办公室,开始仔细检查物资台账。
果然有问题!最近发放给红旗公社的塑料布,数量对不上,少了整整二十卷。而签收人,赫然是刘长山的外甥——红旗公社的会计。
杨进京快速抄下证据,正准备离开,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关灯,躲在门后。
"......材料准备好了吗?"是刘长山的声音。
"放心,都按您说的改了。"另一个声音谄媚道,"明天省里来人,保证看不出破绽。"
"哼,杨进京那个土包子,以为攀上郑局长就高枕无忧了?这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杨进京在黑暗中攥紧拳头。看来,刘长山正在策划一场更大的阴谋,而目标,正是他和他的大棚项目!
回到家已是深夜。杨进京轻手轻脚地进屋,却发现杨耀元还坐在堂屋里,面前摊着画本。
"怎么还不睡?"杨进京问。
"等您。"杨耀元抬起头,眼神清澈了许多,"爹...我有事跟您说..."
"什么事?"
"黑皮他们...好像要偷农业局的东西..."杨耀元咬着嘴唇,"昨天我听他们说...什么塑料布...值大钱..."
杨进京心头一热。儿子这是主动给他报信啊!
"爹知道了。"他拍拍儿子肩膀,"这事你别管,专心学习。对了,今天画画怎么样?"
杨耀元眼睛一亮:"市里的老师说我构图很好!让我准备作品参加比赛!"
看着儿子久违的笑容,杨进京鼻子有些发酸。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有梦想,有热情,眼里有光。
"好好画。"杨进京揉揉儿子脑袋,"爹支持你。"
睡前,杨进京把刘长山可能勾结外人盗窃塑料布的事告诉了王素心。
"天爷!"王素心惊得捂住嘴,"这不是犯罪吗?"
"证据还不充分。"杨进京沉吟道,"明天省里来检查,我猜刘长山要搞鬼..."
"那怎么办?"
"见招拆招。"杨进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次,我要让他原形毕露!"
第二天一早,杨进京特意换上新中山装,提前一小时到了农业局。院子里停着几辆陌生的小轿车,看来省里检查组已经到了。
会议室门口,小陈焦急地来回踱步,看见杨进京就像见了救星:"杨股长!出大事了!刘股长向省里举报,说咱们大棚项目的塑料布来路不正!"
杨进京心头一跳。果然来了,还是恶人先告状!
"别慌。"他镇定地问,"郑局长呢?"
"在会议室跟省里领导解释呢!刘股长还拿出了什么'证据'..."
杨进京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会议室。推开门,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郑局长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刘长山则满脸得意地指着投影屏幕上的单据。
"......这些进货单明显有问题!价格高出市场价百分之三十!我怀疑有人中饱私囊......"
杨进京冷笑一声,径直走到前排:"领导,我能说几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