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大师兄应该还在太子府”
“也是这里怪了,我来皇城后就见了大师兄一次,之后便寻不得他人影,否则我也不会夜潜太子府了。那次交战我受了伤,这才改名以暗卫的身份潜进了太子府”
“这么久了,没查到丝毫线索?”
她抬眼时眼尾掠过冷芒,那抹凉意似能洞穿皮肉,直抵脏腑。
易伏风喉间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勒住脖颈,慌忙将视线错开,避开她穿透人心的眸光。
心里更是暗暗气恼,怎么自己连大师兄都不怕,却总是对小师妹心生惧意。
这份没来由的惧意像附骨之疽,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偏偏又找不出缘由,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咒骂自己不争气,可越是恼恨,后颈泛起的寒意就愈发浓重。
他心慌的用力挠了挠脖颈上的伤疤,鼓足勇气才转回视线看向易知纾。
“我入太子府后就被派去宿州传送消息,少有时间留在皇城,所以一直未能去寻找大师兄”
他话音刚落,倏忽间,墨色云涛自四野翻涌而来,裹挟着森冷的气息层层堆叠,如千军黑甲、压向苍穹。
暗云低垂处,隐隐有沉雷碾过,似是天公擂响战鼓,一场滂沱骤雨,正蓄势待发。
此话后,易知纾轻垂眼睑便不再多问,周身气息沉敛如深潭止水。易伏风只当她是信了自己,肩头紧绷的筋骨渐渐松懈,却不曾察觉其体内无声息的杀气。
“对了师妹,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伏风看着她的肚子心里恼火得不行,仿佛自己捧在掌心多年的寒玉被墨渍所染,叫他只想将那脏污之人碎尸万段。
易知纾将原本蓄力的指节缓缓松开,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蠢蠢欲动的青月刀也在她转息间收回冷光安分下来。
“遭了方糖的暗算,所以近方鸿江的身寻找解药”
她说得毫不在意,不见半分情绪起伏,仿佛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易伏风却心急如焚,自顾来回徘徊几圈,靴底碾过枯叶的脆响混着风声惊起林梢宿鸟。
“师妹你怎么这么傻,什么解药是我帮你寻不到的?都怪大师兄什么都不教导你,才叫你做出这般傻事”
“你在管我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易伏风呃声后半截话被生生掐断在胸腔,他知道这是警告,若是旁人她怕是都不会给这个噤声的机会。
可即便自己是她同门师兄,她也仅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哪里比得上对大师兄的信任,易伏风压下心中酸涩。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软,带着讨好的意味。
“不过你既然解了毒为何还不了解了那个姓方的?你若不方便我替你动手”
易伏风语间满是不容错认的狠厉,指节捏得发白,恍若此刻已掐住方鸿江的咽喉,恨不得当场碾碎对方喉骨,可眼底藏不住的,是渴望被她认可的小心翼翼。
易知纾垂眸轻轻摇头。
“不急,留着他还有用”
易伏风慌了神。
“师妹你……”
易伏风见她的确没有除掉方鸿江的念头,便再次看向她的肚子。
“姓方的暂且不管,师妹,这个孽障可留不得,我替你找最好的大夫,用最稳妥的法子去了它?”
乌云翻涌着压向树梢,将最后一线天光绞碎。林间忽起一阵阴风,卷着枯叶扑在两人身上,易知纾凝眸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睫毛下的阴影深得像要吞没人影。
“等寻到大师兄再做决定吧”
“师妹!大师兄他不——”
话到一半,易伏风旋即收住了口,昏暗中,易知纾危险地掀起眼帘。
浓墨浸染了她的眼瞳,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潮裹挟着刺骨寒意,却又在顷刻间化作薄雾消散。
“我的意思,不只大师兄,我也会照顾你的。师妹,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置你于危险之中”
易伏风情绪起伏跌宕,轻轻颤动的琥珀瞳仁仿佛要将所有心绪都毫无保留地倾注而出,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却显得那般纯稚赤诚。
易知纾自然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她抬手到胸前,当着他的面掌心开始蓄力,易伏风瞳孔骤然收缩震惊的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一瞬随着猛烈炸响的风声,原本盘旋在他们周围的枯叶如离弦之箭朝四周迸射而去,没有一片沾到她的衣角。
易伏风喉结滚动,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唾沫,他还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
“二师兄,你说,大师兄究竟去了哪里?一点踪迹都不露”
易知纾挪动步子,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上空,像是询问又像是呢喃自语。
可不等易伏风回应,她又转过头来。
“雷雨要来了,回去吧”
片刻后,忽有阵森冷的风贴着地面掠过,卷起腐烂的落叶与细碎的松针。
紧接着一道银光划破天际,照亮上空翻涌的云层。也照的整片密林雪亮,树干扭曲的阴影在地上疯狂舞动,转瞬又被黑暗吞噬。易伏风独自站在原地,衣袂被风掀起又重重落下,他抬手抚上脖颈,指尖触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叹息。
惊雷碾过苍穹,暴雨猛烈袭来,林间弥漫起潮湿的泥土气息与草木被撕碎的苦涩,狂风挟着断枝残叶呼啸而过,扫荡着那抹离去的身影。
如此大的雷雨,待易知纾推开房门进入,也只被淋到了一片裙摆。
方鸿江站在房内,顺着敞开的窗扉盯着院里的雨打芭蕉出神。
直到房门打开,他才收回思绪。
易知纾脚步寻常,丝毫未受外面狂风暴雨的影响,径直朝床边走去。
“你又跑到哪里杀人去了?”
平时在方府基本是看不到她人影的,旁人问起来他也只得说她喜欢去庄子里散心。
方鸿江头疼的很,她时不时跑出去杀人,原本他还担心她会有危险,可每每见着她洁净如初的衣裙后才不再多问。
“身处江湖,树敌是再正常不过,既然他们主动想寻死,我为何不成全了他们?”
易知纾声线清冷如碎玉,可语气却淡然似白水,她坐到床沿拿出自己的野兽面具随意整理。
看着那个骇人的灰绒兽面,方鸿江神色微动。
她平时出去杀人都会戴着这个面具,今日没戴想必不是去杀人的。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易知纾。
“大理寺的档案我都看过了,没有你要找的人”
方鸿江见她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雨打芭蕉的声响愈发密集,他手中的茶杯也不自觉慢慢收紧。
“等明日我再去刑部看看,或许能查到些线索”
易知纾静默片刻没说话,将面具收好,起身走到方鸿江跟前。
方鸿江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相处这么多天他也是总结出规律了,只看她眼睛的浓淡程度便可知她是喜是怒。
可易知纾并未多看他一眼,她略过他走到房门口,看着外面的珠帘雨幕。
“这段时间你自己当心些……不过,很快就不必担心了……”
方鸿江蹙眉,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当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