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纾的沉默不语只被几人当作她身为哑巴无力为自己辩解。
她们笑声越发肆意,尤其是郭薇,她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即便自己是太子的妾室,也比她们这些人尊贵得不只一星半点。
这群假山并非完全封闭,所以她们的行径很快便也落入了其她人眼里。
虽然看不上她们仗势欺人,可看郭薇的气焰,她们也把握不好她是不是真在太子府立稳了根基,太子妃此刻又不在这里,她们也只好当作没看见。
“方少夫人别推脱了,今日也让咱们见识见识这小地方的琴曲是怎么个弹法,你且放心,我这琴是尚好的焦尾琴,绝对埋没不了你的技艺”
郭薇话一落,站在她身后的几位小姐便齐齐掩嘴笑出声,都期待着易知纾待会儿是怎么出丑的。
但她们无人看见,一枚燕尾镖早已立在易知纾指尖,只需一瞬,她们几人不断发出吵人笑声的喉咙就会被接连破开。
广袖上的云纹随着腕骨翻转悄然起伏,镖身悬在咫尺虚空,易知纾思量着要不先解决了她们,东西下次再来找。
腕骨微动间,杀意已凝成实质,她望着对方颈侧跳动的血管,手指正要发力,一声清越的琴音突然刺破喧闹。
琴音如春水破冰,自九曲回廊深处漫卷而来,几人笑声很快都淹没在琴曲中,郭薇最先收回了笑意。
这个琴声……郭薇精心描绘的眉黛瞬间拧成死结,她怎么会来,她不是一向和太子不睦吗?
琴声很快停止,仅是几个旋律,便让在场几人都收敛了神情,她们知道,这样好的琴艺整个皇城也寻不出几个。
秦潇潇最后随意挥手拨了下琴玄便起身朝她们走去。
其她小姐纷纷给她让道,秦潇潇径直走到了郭薇跟前,面带讥笑嫌弃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什么破琴,郭薇,你看琴的品味还真是和选男人一样差劲”
秦潇潇趾高气扬的看着郭薇,她本也不打算前来赴宴,可一看到帖子上落的是郭薇的名字,那她还非要来看看她是有多了不得。
这个郭薇也是秦潇潇讨厌至极的一个人,不仅因为她从前就倾慕陆瑾谰。秦潇潇曾亲耳听到她在背后嚼自己爹娘的舌根,还敢暗讽自己是个没名没姓的破落户。
在被她用实力收拾过几次后,郭薇也算是老实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如今进了太子府那惹人厌的嘴脸又重新爬了出来。
“裴少夫人,这里可是太子府,还请你谨言慎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锦缎裙边被攥得皱成一团。郭薇用力吸住气,强迫自己忍下来,即使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惨白。
掩起刚才作恶的面容后,此刻郭薇看着倒是端庄得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没实力和秦潇潇争长短的。
她本就出身高贵,又有承王撑腰,还嫁进了裴府,可谓极尽尊容。而自己只是个不得宠的妾室,真讨论起来实在上不了台面。
秦潇潇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随手推开了她。
“滚远些,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待目光落在易知纾身上,秦潇潇眸色惊艳了一瞬,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本人。
啧啧啧,看来美色当头男人都是一个样,虽然出身低微,可这么看起来方鸿江也不亏嘛。
只是,为什么脖子突然凉凉的,秦潇潇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脖颈。
看着案卷上的圈点,方鸿江抬眼看向陆瑾谰,看来他是对襄王起疑心了。
能从张恪这里突破找出线索牵引到襄王身上,他这个太子也算没白当。
“殿下想知道什么?下官,知无不言”
方鸿江神色镇定,反正对于调查襄王的事他也没参与太多,回到皇城后他心思都放在了公务上。
虽然知道襄王是桐州一案的背后操纵者,但既然有其他人出手了,他倒是不用再去趟这趟浑水。
陆瑾延要和陆瑾谰斗法他管不着,反正无论他们谁把襄王扳倒,清理党羽时张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都会顺理成章的空出来。
若是他再主动参与肃查襄王一事,陛下多疑,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怕是反而落不到自己头上。
索性不如先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将公务处理妥当,届时大理寺卿也能理所当然推荐自己补位。
陆瑾谰没想到他这样淡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方大人这般坦诚,倒是叫我不敢轻信了”
陆瑾谰指尖无意识捻着案卷,案上金鹤香炉飘出的沉香裹着墨味,在两人之间织就无形的网。
方鸿江神色微动,他这是怀疑自己与陆瑾延为伍?
“不逐朋侪争势位,唯将赤胆报君朝 。方家祖训,向来是忠心于陛下,仅此而已”
方鸿江撇开了与陆瑾延的关系,合谋互助无可厚非,但在朝堂上他必须保持干净的立场。
陆瑾谰半信半疑,哪怕方鸿江欲盖弥彰,不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好,他将案卷放在桌案上。
“你且说说看”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倾泻,青砖地上布满姿态各异的光影,在清风下倏尔扭曲、聚合、流散。方鸿江把自己在桐州被张恪派人刺的事告诉了他,对于如何发现襄王是背后主谋,他抹去了陆瑾延和高夫人,只说自己被人劫走控制住,从看守之人那里才得知是襄王的意思。
“劫持你的人可是高平?”
陆瑾谰很关心这点,毕竟高平是自己提拔上来的,若其是襄王的人,自己必然落个用人不善的把柄。
“我也不清楚,那人没露面。不过高平此人一心都在公务,应该不会是他”
他这倒没有袒护高平之意,毕竟高夫人所做之事高平也被蒙在鼓里。
陆瑾谰暗暗松了口气,陆迟惊也说高平并无异样,想来桐州还有其他襄王的同党。
方鸿江该说的都说了,他既不想让陆瑾谰觉得自己是陆瑾延的党羽,也不想替他办理私事,言语间泾渭分明,恰到好处的两头不占。
陆瑾谰暂时将心中疑虑压下,有些兴味的看了眼方鸿江。
“看来你也是想做个清流,只是朝堂风云诡谲,届时你怕是也没得选”
想不参与党争,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做个高处不胜寒的孤臣,要么,就是成为党争中的牺牲品。
就连他父亲方越山当初也是在夺嫡之争中选择支持父皇,只是在父皇登基之后才不立党援,不涉私交。
方鸿江起身看向窗外,有些讥讽的轻笑一瞬,什么清流不清流的,不过是看装得好不好罢了。
“殿下说笑了,下官忠心于朝廷,怎会没得选”
陆瑾谰也不介意他敷衍自己,只是随意点点头,反正脚下的路和仕途之路没什么两样,想往前走,就总会有二择一的时候。
路还长,他也不着急。
现在瑶池那边好戏应该已经上演了,遭受不公时自己出手相助,哪怕是自己故意布的局,方鸿江也得欠自己一个人情。
陆瑾谰自是得意,却丝毫不知道所谓的“好戏”究竟是谁在上演。
等两人走到瑶池附近,刚过垂花门便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
这叫声实在凄惨听得人骨头都刺挠了一瞬。刺破暑气的声线带着浸血的惊悚,仿佛能看去活生生的人被突然拽下了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