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江和陆瑾谰都是一怔。
陆瑾谰预感不妙,她们怎么搞的,这么大的动静听着倒像是要闹出人命来了,那方鸿江岂不反而会对自己生出敌意。
方鸿江暗道不好,他就知道易知纾杀人放火从来不看场合,万一她杀手的身份被陆瑾谰发现了,自己可就落了个大把柄在他手里。
两人往发出惨叫的假山处跑去,此刻接近午时,阳光也变得灼热起来,赴宴的客人大多去了亭台或绿箩下乘凉,假山附近反倒没什么人停留。
陆瑾谰和方鸿江心慌的程度不相上下,不断加速的心跳几乎达到同频。
“等等”
就快走到假山外面,陆瑾谰伸手拦住了方鸿江。
“这假山周围许久未修缮,怕是有蛇虫出没,我先去看看”
他先一步走到前面,想着看看能不能寻个转圜的余地。
可刚走一步又被方鸿江抢着跑到前面。
“既然这样殿下不如先看顾一下其她女眷,还是我去查看一下”
方鸿江面带微笑语气平稳,可实际槽牙都快要咬碎。
“我去吧”
“还是我去”
“我去”
“我去”
两人边走边拉扯起来,仅仅几步的距离生是给他们生拉硬扯成歪斜的弧线。
方鸿江心里着急,趁陆瑾谰没注意快他一步走到了假山外。
“我——去!”
看着眼前的场景,方鸿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神情怪异的回头看向陆瑾谰,眼神变换几次,最后变为一丝同情。
陆瑾谰眉头一滞,看着方鸿江不似恼怒的模样,他快步走了过去。
看见倒在地上的女人,陆瑾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瞳孔剧烈震颤,喉结卡在紧绷的脖颈间。
紧接着其她小姐也都被刚才那道尖叫声引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人被吓得失声尖叫,有人直接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实在不怪她们矫情,这血腥的场面对于常年待在深闺的她们来说简直是触目惊心。
假山投下的阴影斜斜切过草坪,郭薇以一种诡异的蜷曲姿势躺在青石板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而她手上还紧紧抱着一把长琴,琴弦已经被鲜血染红,每根琴弦上都挂满了血珠。
而这些血的来源,全都来自于郭薇那张已经辨别不出容貌的脸。
陆瑾谰眉头紧锁快步走上前查探郭薇的脉搏,见她还有气息后才松了口气,赶紧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方鸿江看着郭薇右侧脸上几道和琴弦如出一辙的划痕,这伤痕不浅,像是被琴弦生生割开,皮肉侧翻甚至能见骨。
而那长琴上血迹布满了整根琴弦,断不是摔倒磕碰能形成的伤口,倒像是被人用力按着脑袋从琴上碾过导致的。
陆瑾谰来不及追问已经先抱着郭薇先离去,先把她的命保住要紧。
方鸿江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指节发白地死死攥拳,骨骼挤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最终烦躁的阖上双眼。
易知纾是不是疯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太子府动手,竟然还留下了活口,做都做了为什么非要留下把柄。
如果郭薇醒来告诉陆瑾谰真相,那自己可真就任由他摆布了。
“你怎么在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脑子里快速想着怎么才能把易知纾撇干净,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方鸿江睁开眼,看到好奇打量自己的秦潇潇,以及她身后乖巧站着的易知纾。
他赶紧看了眼易知纾的衣服,整洁如初没有一点血迹。
“问你话呢?哦,你是来接她的吧?”
秦潇潇迟钝片刻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是夫妻,悻悻的摸了摸下巴。
探头看向四周脸色苍白的女子,她这才看见那石板上印着好大一摊血。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血迹斑斑有些瘆人,秦潇潇舌头都打了个结。
方鸿江盯着同样看向那滩血迹的易知纾。
“刚才你们去哪儿了?”
方鸿江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到秦潇潇身上,她们一同过来的,莫非刚才也待在一起?
“阳光刺眼,我们去那边的茶室休息去了。你快说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秦潇潇好奇的不行,该不会有人在太子府行刺杀吧?
“是郭薇,她被琴弦划伤了脸,伤的还不轻”
郭薇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所以方鸿江只把话说的模棱两可。
不过听秦潇潇的意思,刚才她和易知纾是待在一起的,心里不由得暗松一口气,有她这个人证在,易知纾应该不会被怀疑。
“郭薇?真是活该,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你说是吧——哎,人呢?”
秦潇潇撇撇嘴角,尾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调子,可回身时却发现易知纾不见了人影。
方鸿江也才惊觉自己身旁空荡荡的,他竟没发现她何时离开的,再看向周围,哪里还看得到易知纾的身影。
“她怎么又不见了?”
秦潇潇纳闷的看了看四周。
“又不见?你什么意思?“
方鸿江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刚才剥了荔枝,去洗个手的功夫她就不见了,不过没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秦潇潇总觉得这易知纾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所以中间差错了一段时间,方鸿江眸色愈发深沉,现在太子府乱做一团,她又去了哪里?
“在那儿?快看!”
“小声点儿,别被他听到了”
李肆煊抬手拍掉陈忆典伸出窗外的手,才看向下方街道上慢慢行来的队伍。
队伍颇长,不过皆着黑白素衣,一看便是丧仪。
“我们在二楼,他还有风顺耳不成?”
陈忆典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嘟囔道,不过转眼又被街道上的人群所吸引。
因着这严肃压抑的氛围,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主动避让,连交头接耳声都低了许多。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时不时和身边的士兵说着什么,神色格外凝重。
很快一樽墨檀棺椁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棺椁四角悬着绞金缂丝的玄色幡帐,暗似几缕浓墨飘荡在空中。
棺椁两侧站满了黑甲侍卫,由八匹玄马拉着缓缓前行,每匹马脖颈间的铜铃裹着黑绸,随着沉重步伐发出喑哑闷响。
而黑甲卫手中握着的的九旒白幡足有三丈长,每根幡穗都缀着东珠与和田墨玉,随着行进轻轻摇晃,将空气中的尘埃都映得华贵肃穆。
这般规格的仪仗,可见棺椁中那人非比寻常的尊贵身份。
“没想到陆铃华就这样死了,她向往十足的婚姻却成了埋葬她的坟墓”
陈忆典感慨的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初她们在国子监的吵嘴日常,仿佛上一刻还在相互扯头花,而现在对方却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身旁安静得出奇,陈忆典看了眼左侧的陆瑾延,见他目光只落在襄王身上,看不出喜悲。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
陆铃华毕竟也是他妹妹,虽说平时两人关系也不怎么样……
陈忆典又晃晃脑袋,皇家哪儿来什么手足情深,不被对方搞死都不错了,自己可是个典型案例。
陆瑾延冷漠的提起唇角,随手倚在窗台上睨了眼下方的棺椁。
“她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逼她去南疆和亲的”
见陈忆典眼角还挂着泪珠,李肆煊又拍了拍陈忆典的后脑勺。
“你还泪眼汪汪了?当初你“死”的时候她可是一滴泪也没流,你这不是亏了吗?”
“什么?!那我不哭了”
刚煽的情被李肆煊几句话浇灭,她胡乱抹了抹脸,自己还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