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刚过,侯府绸缎庄的廊下挂满了防雨的油布,却遮不住屋内的压抑气息。姜婉戴着帷帽,指尖划过账册上模糊的墨痕,忽然停在"蜀锦入库"那页——本该记录入库数量的地方,被人用茶水洇湿,字迹晕成一团蓝黑。
"陈叔,这页账目何时污损的?"她转头询问站在一旁的陈掌柜。
老人搓着手,目光躲闪:"回、回姑娘,许是前几天下雨,库房漏了水..."
"库房漏雨?"姜婉挑眉,"可我今早看过库房,屋顶明明新铺了青瓦。"她摘下帷帽,露出鬓边的银簪,"陈叔跟了父亲二十年,该知道我最厌恶谎言。"
陈掌柜忽然跪下,额头磕在青砖上:"姑娘饶命!是王管家让人改了账册,还威胁小人说,若敢泄露,就打断小人的腿!"
姜婉心中一沉,果然是他。她扶起陈掌柜,轻声道:"你且放心,只要如实交代,我自会保你平安。"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声。姜婉掀起门帘,只见王管家带着两个护院闯进来,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姜柔。
"姜姑娘好大的官威!"王管家阴阳怪气地说,"不过是个外嫁女,竟跑到绸缎庄逼问老人,传出去怕不好听吧?"
姜柔趁机上前,装作关心:"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丢了几匹布,何苦为难下人们?"
姜婉不理会她,径直走向王管家:"王管家来得正巧,我正想问问,库管张三为何突然失踪?他腰间的钥匙,又为何出现在旁支三房的小厮身上?"
王管家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姑娘这是血口喷人!旁支三房的人向来老实..."
"老实?"姜婉冷笑,从袖中取出半块腰牌,"这是今早从后巷乞丐手中买的,上面刻着三房的暗纹。王管家要不要猜猜,乞丐是从谁身上偷的?"
王管家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姜柔见状,急忙插话:"就算旁支有人犯事,也该交给族老处置,姐姐这般独断专行,怕是不合规矩吧?"
"自然合规矩。"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景渊身着便服,手中摇着折扇,"侯府族老会我已知会过,今日特来协助姜姑娘查案。"
王管家额头渗出冷汗,勉强笑道:"陆世子说笑了,这等小事怎能劳烦您..."
"小事?"陆景渊挑眉,"绸缎庄丢失的蜀锦,可是贡品。若惊动了官府,怕是要连累整个侯府。"他转向姜婉,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姜姑娘可发现什么线索?"
姜婉将账册和腰牌递给他:"一切迹象都指向旁支三房,只是缺少直接证据。"
陆景渊翻看账册,忽然指着某页:"这里用的是松烟墨,可其他页都是油烟墨。"他望向陈掌柜,"陈叔,贵庄平时用什么墨?"
"回世子,一直用的是徽州油烟墨。"陈掌柜答道。
陆景渊冷笑:"松烟墨产自山西,旁支三房的庄子就在山西。王管家,你说巧不巧?"
王管家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姜柔脸色苍白,忽然尖叫:"就算旁支有错,也是他们自作主张,与我母亲无关!"
"哦?"姜婉转身盯着她,"妹妹如何知道旁支有错?我可从未提过旁支二字。"
姜柔意识到失言,慌忙捂住嘴。陆景渊示意护卫将王管家带走,轻声对姜婉道:"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回府休息。"
姜婉摇头:"不,我要去米铺看看。"她顿了顿,"既然他们在绸缎庄动手脚,米铺想必也有问题。"
米铺内,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姜婉捏着帕子,看着空荡荡的粮仓:"上个月才收的新米,怎么会全没了?"
管账的孙三哆哆嗦嗦地说:"姑娘,都、都遭了虫蛀,只能倒掉..."
"虫蛀?"陆景渊蹲下身,捏起一把泥土,"可这泥土干燥如新,哪来的虫蛀痕迹?"他忽然扒开墙角的稻草,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米袋。
姜婉猛地转身,盯着孙三:"说,是谁让你撒谎?"
孙三"扑通"跪地,指向姜柔:"是、是姜柔姑娘!她给了小人十两银子,让小人谎称米遭了虫蛀!"
姜柔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何曾..."
"够了。"陆景渊冷声道,"姜柔姑娘,不如跟我们去见族老,把事情说清楚?"
是夜,侯府族老会。王管家和孙三跪在堂下,将所有罪行一一交代。姜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氏则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老夫人,您还有何话说?"族老转向李氏。
李氏怨毒地看了姜婉一眼,忽然指着陆景渊:"都是陆世子!他偏袒姜婉,故意针对我们!"
陆景渊冷笑:"我若偏袒,便不会让护卫把王管家的赃款抬来。"他示意护卫打开木箱,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这些,都是王管家从侯府产业中贪墨的。"
族老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最终,族老宣布剥夺李氏的管家权,旁支三房赔偿侯府损失,王管家则被逐出侯府。
散会后,姜婉站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的星辰。陆景渊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委屈你了。"
姜婉摇头:"该委屈的是你,平白被李氏泼脏水。"
陆景渊忽然握住她的手,眼中泛起笑意:"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什么事?"
"待此事了结,我便向父亲提亲。"他顿了顿,"姜婉,我等不及了。"
姜婉抬头,看见他眼中的认真,心中暖意涌动。她轻轻点头,忽然想起白天在米铺发现的线索——那些完好无损的米袋上,竟印有镇南王府的标记。难道,旁支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但此刻,她不想深究。她靠在陆景渊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便足够了。
侯府的夜渐渐深了,李氏的佛堂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姜柔的丫鬟在收拾行李,而王管家,则被护卫押着离开了侯府。但姜婉知道,这只是开始。旁支不会轻易罢休,而镇南王府的标记,更是让她心生疑虑。
不过,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会和她一起,面对所有挑战。而他们的感情,也会在这些挑战中,变得愈发坚固。
黎明时分,姜婉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轻轻握紧了陆景渊的手。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