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仲仁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零九的脸上。
打完之后,仲仁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席朗尔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点……大仇得报的滋味。
“你做什么?”席朗尔完全惊呆了!
仲仁面不改色地回头:“救你一命。”
席朗尔紧蹙着眉头,正要指责仲仁,却发现自己的手忽然恢复了常态,不再是透明的模样。
他仔细翻看手心手背,结结实实的血肉填充,不含一点水分。
原本透明的手掌和手肘似乎只是一场惊惶的幻觉。
席朗尔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他质问仲仁:“你凭什么认定零九和我的手有关?”
仲仁没有藏着掖着,直接两手一摊道:“猜的。”
“猜的……?”
席朗尔无法接受这种答案。
这也太离谱了!
依据呢?理由呢?逻辑呢?
仅仅因为零九两句毫无关联的梦呓,狠下心来扇人巴掌,席朗尔怎么也跟不上仲仁的行为逻辑。
席朗尔把手收到身后,说道:“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明白你,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莽撞。”
仲仁嘻嘻一笑道:“人心隔肚皮,谁心里没藏着点秘密?”
席朗尔微微点头,他又何尝不是藏着掖着,从不与人坦诚相待吗?
他们或许早已习惯把复杂的身份背在身上,表现出稀奇古怪乃至截然相反的性格来。
席朗尔率先表态,表示认错:“是我草率了,你也有自己的考量,我把你想得太简单了。”
仲仁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
“我这人非常麻烦,你想看明白我,恐怕需要多花点功夫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对你也是一知半解,而我们将来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或许能互相多多了解一些。”
“你想了解我?”席朗尔有些不解。
“我必须承认,相信你是一件非常危险的选择,但目前为止我还没后悔过。”
“我听不明白。”
仲仁简单回了一句:“我只能说,你比你想象中的来得特殊一些。”
零九被扇了一巴掌后,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紧皱的五官倒是舒缓开来。
睫毛轻颤,零九睁开了双眼,困惑地望向床头站着的两位哥哥。
“早上好。”零九下意识打了声招呼。
“现在是半夜,”仲仁说道,“你说梦话吵到我们了。”
席朗尔想要纠正,零九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过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席朗尔轻轻摇头,坐在零九的床头边。
他伸出手,擦掉零九额头上的冷汗。
“零九,做噩梦了?”
零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梦见我父母了,其实我有一段时间没梦见过他们,不知为什么今天做了这样的梦。”
“梦见父母是噩梦?梦里你们打起来了?”仲仁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席朗尔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一边呆着去。
零九抓着粗糙的草席,仔细回忆起梦里的场景。
“我梦见他们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海边。我去追他们,在沙滩上面跑啊跑啊,直到潮水漫过沙子,漫过我的小腿,我都没有停止奔跑。”
“后来潮水退去时,想把我也一并带到大海里。我拼命地挣扎,一边跑一边又用手划水,我一直在追赶父母的背影,可当我抓住他们的手时,他们又突然消失了。”
仲仁对其中一个细节感兴趣:“你梦中的父母,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他们……他们像是很淡很淡的影子……”零九努力地回忆起一些细节,“跟夏天阳光下的影子差不多,非常淡,几乎看不清楚。等我靠过去的时候,他们又像是一阵风,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是不是身体变得透明?”
零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点点头:“是,是变得透明了。”
仲仁和席朗尔对视一眼,手部透明的原因看来是找到了。
席朗尔郑重地问道:“零九,我再问你一遍,你父母的身上是不是和你一样,都刻着一个「隐」字?”
零九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脚底上写了字,全村人都是一样的。”
“什么字?”仲仁不解地问道。
席朗尔给他简单解释了一遍当地村民的特征,以及零九的村子也有相近的特点。
“有这回事?”仲仁顿时来了精神,开始好奇起来。
席朗尔摸了摸羊角开始思考。
如果说「默」是让人失去说话的能力,那么「隐」让人身体透明倒也说得通。
可为什么是席朗尔?
为什么零九自身没有变透明?
原有的疑惑没有解开,反倒又新增了几个,席朗尔越思考越觉得怪异。
想着想着,席朗尔感到脚上一轻,低头发现是仲仁扒了自己的鞋子,正在查看脚底板。
“我脚上没有字!”席朗尔嫌恶地把脚缩了回来。“谁说得清呢?另一只脚也要看!”
席朗尔火气都冒上来了,看在零九的面子上才重新压了回去,他任由仲仁查看自己的脚心。
事实证明他的脚上什么字都没刻。
仲仁重新抱起胳膊道:“奇怪,为什么没字你也会变透明呢?”
席朗尔瞥了他一眼,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
仲仁又抛出了第二个关键问题:“如果说全身都变透明,这人是死了吗?”
这也是席朗尔无法回答的问题。
仲仁得不到回答,只好耸耸肩说:“想开点,万一你全身透明就能隐身了呢?到时候方便偷点灵石来花。”
“你的志气就这么点吗?”
零九没明白他们在商议着什么,眨巴着一双求知的小眼睛问:“仲仁哥哥,席朗尔哥哥,你们不睡觉吗?为什么要讨论我的梦?”
仲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我怕一觉睡过去,明天有人就醒不过来咯!”
迟迟没有思绪解题,再加上仲仁的幸灾乐祸,席朗尔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
他转而看向零九:“你的村子里有没有发生过同样的事?”
零九啊了一声:“你是说做梦吗?大家都会的。”
席朗尔纠正道:“不是做梦,是变透明,你印象中有没有村民变成完全透明,然后整个人消失了?”
零九回忆了一番,坚定地摇摇头,摇着摇着一个大大的哈欠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哈……没有。”
席朗尔沉默了。
他正在问一件与自己生死攸关的大事,可在场的仲仁满不在乎,零九睡眼惺忪,没一个人像他这么当回事。
此刻的席朗尔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相当扯淡。
他在魔人岛驻守二十年,别说零九的村子,连去灵气大陆也是相当久远的过往了,为何偏偏是他开始有变透明的迹象?
依据呢?理由呢?逻辑呢?
席朗尔很想打人。
这一切实在是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