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围在一起,明显分出两拨人。
一拨是由屋主带头的同伴,另一拨村民席朗尔也见过,是负责晾晒蓑衣的一组人。
首先是蓑衣组的村民打出几个手势,眼神中带有责问的含义。
屋主接着比划着手势,多数是指向自己,应该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接着他们的手指都同样伸向席朗尔他们所在的草屋,不过两组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蓑衣组不停地指向村外,屋主组指向的是脚下的大地。
他们应该在商量去留的问题,只不过席朗尔不确定蓑衣组的意思是把他们赶出屋子,还是说村外会有人过来,席朗尔他们留下会有危险。
紧接着,「争吵」继续升级,蓑衣组持续逼近,给屋主组造成极大的压力。
一名村民夺过屋主怀里的灵石,毫不吝惜地摔在地上,态度十分坚决。
屋主的同伴面露惋惜,有人想要去把灵石捡起来,却被其他几名村民抓住胳膊,阻止他的动作。
这一幕被席朗尔和零九全程看在眼里。
堪称诡异到了极点。
两组哑巴吵架,他们的手势比划得很是激烈,现场却无比安静,全程除了灵石摔地的声音,没有一点声响。
如若不是席朗尔就站在窗边,而是像仲仁和马格躺在床上,根本不会发觉外面的人正对他们的事发生巨大的分歧。
他们比手划脚的动作被微弱的火光投在白墙上,像是一群身形狭长的鬼影趁夜乱舞。
最后似乎是蓑衣组选择妥协,他们边走边回头,反复用手语叮嘱着什么,屋主点点头,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大意是表达「肯定」的意思。
见屋主往草房走来,席朗尔关上了窗户,带着零九回到床边。
“到床上去,装作睡觉。”
席朗尔简单地吩咐一声,自己和零九同时躺在床上。
仲仁已经入睡,吧唧着嘴,仿佛对刚才的盛宴意犹未尽,在梦乡里继续进食。
席朗尔紧盯着门板底下的缝隙,浑身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一道人影从缝隙中投了进来,应该是屋主站在了草房门口。
但屋主没有敲门或者推门进来,在门口站了大约有一刻钟,又转身离开了。
席朗尔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的警惕仍未放下。
他扭头去看零九,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抵抗不住困意真的入睡了。
以小孩子的精力,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尽力了。
席朗尔环顾一圈,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为了提防村民们半夜发难,席朗尔决定自己守夜。
他是灵侍级中期的实力,对付一些灵气稀薄的村民绰绰有余,但他依然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村子的疑点越来越多,谨慎如席朗尔绝对无法在这样诡异复杂的环境里睡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席朗尔推开窗户朝外面再度打量了一眼。
夜色深沉,村里的火把尽数熄灭,村中没有人走动,静谧安宁。
席朗尔闭上眼睛再睁开,依然无法缓解眼部的不适。
他从刚才开始,眼睛里始终有一股异样的感受。
说不上难受,好比有水波流过眼睛,一道接着一道,既不清爽,也不浑浊,只是视力会一阵一阵地模糊。
席朗尔反复闭眼,怀疑自己是刚才用灵气提升视觉导致的后遗症,尽管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再度走去窗边,想朝外面看上一眼。
如果村民半夜仍没有行动的意思,他或许能够短短地睡上一觉,缓解眼睛疲劳。
可他还没走到窗边时,突然被人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席朗尔浑身一颤,刚刚涌起的疲倦一扫而空,心中乍起一股骇然的情绪。
屋内所有人都已入睡,是谁在抓着自己?
席朗尔急速转身,身子却像是失去了控制,东倒西歪地起来,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他眼看着房屋也在旋转,紧靠床头的墙壁挪到了天花板上,而地板则填补了墙壁的缺位。
席朗尔感到天花板挪到了他的背后,可他自己也在旋转,原本背后的方位马上变成了面前,地板又再次窜回原位,可窗户离开原位,准备贴到天花板上去。
席朗尔的感知是完全混乱的,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他又感到某个人正攥着自己的胳膊。
他忽然挺身坐起!
在他的认知里,他明明是站在地上,不知是如何完成一个挺身坐起的动作,可它就是这么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他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屋内的构造恢复了原样,窗户在应该在的地方,天花板和地板各司其职,按部就班。
席朗尔大脑昏昏沉沉,看向他床边的仲仁,正是他抓着自己的胳膊不停拉扯着。
“怎……怎么回事?我睡着了?”席朗尔晃了晃脑袋。
“睡着?”仲仁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揶揄道:“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不知道的以为你死了,还躺得这么直挺。”
席朗尔无法理解这一现象,他明明站在窗边,下一秒却从床上醒了过来。他是从什么时候睡着的?
是从窗边观察完之后因疲倦而睡着,还是从一开始他就陷入梦乡,试图守夜仅仅是他在梦中的一个想法?
有人动了手脚?
可凭他灵侍级中期的实力,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别说这个了,先看看你的手吧。”仲仁提醒道。
“手?”
席朗尔狐疑地抬起双手,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的双手正变得透明!
透过手部的纹路,他能够清晰看见粗糙的草席和简陋的床位。
哪怕席朗尔把手覆盖在眼睛上,他依然能透过青色的血管看到墙上的大门和窗户。
除此之外,席朗尔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用力攥紧拳头,基本的触觉还在,只是手指头微微发麻。
仲仁开口道:“一般这种情况我见过一些,大概是整个人要消失的前兆,不过多数用在「替鬼超度」上,你……”
仲仁盯着席朗尔看了好几秒,又说道:“席副官,你要不要仔细回忆一下,你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句话但凡换一个人问,席朗尔都觉得他十分冒昧。
但仲仁说这话,席朗尔倒觉得很符合他这个人,像极了他能说出来的话。
席朗尔坚定地摇头:“我是活着的。”
“这也说不准,就算喝醉酒的人爱强调自己没醉,死了的人也喜欢声称自己活得好好的。”
仲仁撇撇嘴,对席朗尔的回答不置可否。
席朗尔哭笑不得:“怎么?难道我还要证明自己是活着的吗?”
“你打算怎么证明?”
“我……”
席朗尔彻底无话可说,他心想仲仁是专门给自己添堵的吗?
正在这时,两人都听见了一道轻微的呓语。
他们齐齐转头,发现零九的脸上大汗淋漓,满脸扭曲地喊着什么。
“父亲,母亲,你们不要抛下我……”
仲仁耸肩道:“做噩梦了吧?小小年纪与父母失散,是会想家的。”
紧接着,零九翻过了身,表情更是痛苦无比。
他再度梦呓道:“席朗尔哥哥,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又剩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席朗尔发现自己的双手再度变得透明起来,不仅手掌的掌纹淡化,手部肌肤更为通透,甚至这份「透明」已经蔓延到了肘部,正向小臂方向延伸。
仲仁愣愣地看着席朗尔的变化,又看着睡梦中的零九。
席朗尔和仲仁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席朗尔读到一些仲仁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
在席朗尔始料未及之下,仲仁已经翻过床头,扬起手腕,重重地落下,给睡梦中的零九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