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纪行 第144章 凌月宗（6）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士兵们的脸颊，零下数十度的温度冻得身上的铠甲愈发冰冷。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火堆旁，借着火光的温暖，畅想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等打完这一仗，老子一定要和家里的婆娘好好交流一番。”

“还婆娘，都三年了，猴子你的孩子说不定都会喊爸爸咯！”

被称为猴子的士兵摸了摸脑门，声音有些沉闷。

“虎哥，别淘汰我了，咱们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声音猛地一滞，几人的目光都沉了下去。

“只剩我们几个了啊，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长辈。”

“一百多个兄弟啊，现在呢，六个，这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歹能吃饱。”

“也是，听说历贼那边的士兵们连饭都吃不上，还是大头领心善，念着我们这些普通士兵。”

被称作虎哥的士兵拍了拍手，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都说什么丧气话呢，家里的父母婆娘可都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到时候可是那什么衣锦还乡，可威风了，再不行，谈谈孩子也行啊。”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哩。”

“指不定就是个大胖娃娃哩！”

“是啊，肯定是个大胖娃娃！”

围着火堆的几个士兵纷纷附和，好似谈论这些便能让他们放下内心的忧虑，至于一路来见到的无数惨象，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村子里的，一定不会！

宽敞的帐篷内，熊熊的火焰在正中燃烧，在这寒冷的冬日为整个帐篷带来了足够的温暖。

一张大桌上，几人相对而坐，身前的茶杯冒着滚滚热气。

“军中条件简陋，还请恩公莫要怪罪。”

“无妨。”

“大哥那我已经告知了，半个时辰内他就会赶来拜见恩公。”

“无需如此，既然军中事务繁忙，就别这么兴师动众的了，你陪我聊聊这些年的事就行了。”

“恩公说的是。”

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眼身旁低着个脑袋的上官佳因，宁清终是没有替她问出她想问的问题。

“我记得当初你还只是一个冒牌小山贼，现如今也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

曾经的大壮，现如今的大将军爽朗的笑了起来。

“恩公还是如当年那般年轻潇洒。”

“说来也是巧合，倘若我当初没有拦恩公的道，只怕是现在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此话怎讲？”

“恩公有所不知，三十年前，我们旋风寨本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其实附近的官府早就想杀良冒功，我们更是早早被他们列入了名单。但或许是上天垂帘，让我们遇上了恩公您。

您给我们的那数百两纹银在最危机的时候救了我们寨子的性命，我们没有拿那些银子买大量物资，而是买了很多生产工具，招了不少青壮开垦土地，也正是这一举动，救了我们的性命。

在那些天杀的衙役杀上山寨之时，凭借着这些农具和这些青壮，我们打赢了第一次起义。

再后来，衙役的剥削越来越严重，赋税压得所有人苦不堪言，越来越多生活不下去的百姓加入了我们，久而久之，我们发现我们已经成为了一只主要义军……”

“当初倒是没想到你们竟能有如此成就。”

“全赖恩公当时的恩情。”

“机缘天定，但命运却是自己抓住的，你们能有如今的成就，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成果。”

……

“你们难道不是叛军吗？”

上官佳因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营帐内和谐的氛围。

老将军脸上的笑容猛地消失了一刹那，又瞬间恢复了过来。

朝着后方望过来的下属狠狠瞪了一眼，老将军努力的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柔和一些，一双苍目耐心地看向了上官佳因。

小姑娘也不惧，紧紧的盯着老将军。

“小小姐怕是不知，这叛军啊不过是个称呼，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叛军，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农民罢了，战争的是非善恶没有那么简单的。”

“路上死了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在哭泣，都没了家人。”

老将军微微一愣，看向了宁清，见他点了点头才继续开口道。

“对不起，让小小姐你这么大的孩子看到这些是我们的不对，只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我不能说那些死去的百姓同我们无关，但最少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满怀恶意的去杀害他们。

至于起义，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我不做你不做他不做，到最后，一切都将再也无法挽回，迎来的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比起如以前那般苟且偷生，我更想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露出笑脸，一个所有孩子都能快乐玩耍的新世界。”

“是因为厉皇让你们活不下去了吗？他是不是个很差的皇帝？”

本能的想要按照习惯骂上几句，只是看着宁清的眼神，老将军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

“厉皇其实是个不差的皇帝，他制定了不少不错的政策，只是，这王朝的治理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政策那么一回事，政策是一回事，实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或许厉皇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一级又一级，层层下来，政策也就变了样子。本该带给我们安定幸福的政策却成了剥削我们的工具，成了压死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最终，因为想活下去，我们也不得不反抗。

小姑娘，你说，只是想活下去，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低着脑袋，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此刻上官佳因的脑子很乱很乱，年幼的她分不清事情的对错，也没形成完整的价值观，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好在这时，宁清再次开口。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今天遇上你很高兴，感谢你的招待。”

老将军忙起身挽留道。

“恩公，大哥他马上就要到了，不见上一面吗？”

“不了，看到你们过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了，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了。”

说着，宁清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朝老将军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见此，老将军朝宁清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那老夫就不留恩公了，恩公有时间可以再来做客啊！”

“嗯”

……

倾月峰，宁清和云菡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吹着冷冽的山风，望着山下飘起的袅袅炊烟，一片祥和之景。

一间装扮温馨的小屋内，遍地都是被撕碎的书本，女孩将脑袋埋进了枕头，泪水打湿了衣衫。

……

“那老将军说的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吧。”

“是因为权力吗？”

“或许吧。也许最初确实如他所言，只是到了现在，他们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他们的心也早已不再如当初那般，权力也是个因素吧。”

“没有对错是吧。”

“嗯，没有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