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纪行 第97章 碧波国（四）

瓢泼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时间已是早上辰时，乌云仍旧遮盖着整个天空，但大地上多出了一丝丝的亮光，不再如夜晚那般漆黑如墨。

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老旧的屋子内，老人缓缓推开了屋门，看着屋外已经被淹了一半的小镇。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再看看这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镇。

老人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相册，缓缓的推动着轮椅，轮椅上还有一个一直处于通话界面的电话。

远处的群山仍旧如往日那般苍翠欲滴，充满了生机。

但倘若细细观看，便会发现一处处坍塌的痕迹，在暴雨的侵蚀下，山体终是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完整，一块块巨石随着暴雨滚下，形成了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泥石流。

不过这些对于老人而言都无所谓了，年迈的他双眼已经昏花，看不清远处山体正发生的一切。

那昏花的双眼让他只能看到远处恍若绿色海洋的群山，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而这，对于老人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别样的美好呢？

推着轮椅行走在小镇尚未被水覆盖的地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镇，老人的眼中充满了缅怀。

老人一路对着电话絮絮叨叨了许久许久，话语好似怎么也说不完一般。

“咯噔！”

一块碎石卡在了老人前进的路上，轮椅同碎石猛地一撞，老人的身体猛地从轮椅上被甩出。

就在老人即将摔到地上之时，一只手伸了出来。

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的少年出现在了老人的身前，手只是轻轻一挥，老人即将跌落的身体便回到了轮椅上。

回到轮椅上的老人没有立即感谢少年，而是焦急的找着什么东西。

直到看到了自己那仍在轮椅上的电话和相册，他才放下心来，朝着眼前肩上有只小猫的少年说着感谢的话语。

“多谢公子，老朽感激不尽。”

摆了摆手，少年走到了老人身后，推着轮椅缓缓走了起来。

“老人家怎么不离开，洪水可是要来了。”

老人摇了摇头，只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走不动了，终是故土难离。

少年也没揭穿，只是推着老人走着。

“这位公子，不知可愿屈尊来寒舍喝一杯清茶？”

“好”

许久不曾有多少光亮的屋子被明黄色的灯光照亮，正中间的茶桌内，老人和少年相对而坐。

淡淡的清香从茶杯中飘出，杯中的嫩芽在水中沉浮，一个个小尖竖起，浮至茶水的上方。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淡淡的清香涌入喉间，自然的味道印在心间，让人回味无穷。

在这一刻，一切的烦恼好像都被抛在脑后，只留唇间的甘甜。

“老人家对这洪水怎么看？”

“环境越来越差了，这洪水也就多了起来，老朽一生也没遇上过多少次大水，这短短十年间却是遇上了数次。”

“环境啊，老人家你觉得有妖物作祟的可能吗？”

老人摇了摇头。

“也不怕上仙您笑话，这些年来啊，整个碧波国和周围其他的城市国家都发展的很快。

渐渐的，天上的星星不见了，空气中似乎多了些许灰尘，田间的萤火虫也失去了身影，水中也不知道多了些什么，老朽很多朋友也都因为什么结石丢了性命。

以前洪灾旱灾百年一遇，这些年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记录，百年一遇似乎都成了个笑话。

倘若说这一切都是妖怪作祟，那倒是件挺好的事，只是老朽终归不是瞎子，说不出这种昧着良心的话。”

“能改变这一切吗？”

“应该是能的吧，这些年碧波朝廷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已经做了很多很多，老朽也相信总会有一天，那漫天星空会再次回到我们的身边。”

“老人家心态倒是乐观。”

“让上仙见笑了，对我们这些凡人而言，总得有些希望的，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后辈们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之中呢？”

“也是。”

“上仙来此是想看看有没有妖物作祟吗？”

“那倒不是，恰巧走到了这里罢了。”

“那倒是老朽的荣幸了，竟能遇上上仙这般良善的仙人。”

听到这话，少年笑了起来，很快又岔开了话题。

“你们这经常泄洪吗？”

“也不是，早些年洪灾要少一些，泄洪的频率自是要低上不少，且一般洪水也没这么大，大多波及不到我们这镇子。只是这些年，唉。”

“没考虑换个地方生活吗？”

“年轻一代很多人都出去了，他们去了大城市，去了其他更适合发展的地方，只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终是故土难离，祖祖辈辈的基业都在这，又怎敢离去呢？

更何况，家中的小辈在外面本就孤苦无依，生活已经够难，他们终日奔波，各种应酬，眼神里都没了曾经的光彩。

每次看他们回来时，我们的心中都难免有些难过，又怎么好再去增加他们的负担呢？”

“你们泄洪是为了保护下面的大城市吧，换来这样的结果，你们心里没有怨言吗？”

“怨啊！怎么可能不怨，但那又能怎样呢？我们这里泄了洪，只是损失一点农田，一点小小的资产，倘若洪水直冲而下，冲入那有着成千上万人口的大城市中，生灵涂炭，那损失可就不得了咯！

老朽虽然没什么知识，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终归是大局为重，也算是老朽为朝廷，为这天下苍生做出点贡献了。

值得庆幸的是，对我们这些受灾的民众，朝廷是有补贴的，也不至于让我们太难过。”

“都不容易啊。”

屋内渐渐沉默了下来，只留茶水的清香在屋中回荡。

“值吗？”

“不知道，但老朽没得选，不是吗？”

“喝茶喝茶。”

“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