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64章

整整三十多小时，雨逐渐小了。

温言奇、李文君陪着张相伟和董平一直待在少安镇政府彻夜未眠。市委书记陈国兴落水的消息已经通报了市委市政府，章书记指示，无论用什么方法，上多少人，务必要找到陈国兴。

看到雨渐渐停了，张相伟叫来文州市和少安镇的干部，嘶哑着嗓子嘱咐，“先顺着泄洪道找一找，但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陈书记……，哎，找找吧”。

再次等到天光放晴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张相伟带着温言奇返回文州市。

路上满目疮痍，泥泞不堪，洪水过后，黄泥遍野，不少房屋被冲毁，农田被泥沙淤埋，泄洪道上横七竖八的漂着数不清的树干。司机的开的很慢，一路上张相伟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凄凉。忽而坐起来，嘱咐司机再慢些，停一下……然后又长叹一声瘫坐在座椅上，无力的向前摆摆手。温言奇知道，张相伟仍然心存侥幸，或许就会有那种不可能的奇迹。

徐怀义在市政府院子里等着，看的出来他恐怕也是几天没睡，眼圈发黑，声音嘶哑。一众人进了会议室，都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

半晌，张相伟拿起了烟，看了看，又放下，清了清嗓子。“徐市长说说受灾情况吧。”

徐怀义正了正身子，慢慢说道：“初步测算，洪水冲毁农田八千多亩，具体的数字还得几天才能出来，房屋损毁一千三百多间，人员失踪……1人。”

“由于泄洪及时，洪水只是在少安镇，并没有波及文州市其他乡镇，但直接损失在三千万以上。”

“现在受灾群众怎么安置？”张相伟问。

“大部分在市里的宾馆，招待所，还有一部分安置在通安镇。目前，食品，饮水，衣物等生活用品供给都安排好了。请市委放心。”

“嗯……”，张相伟点点头，“对受灾群众的生活一定要安排好，还有防疫工作，也要重视起来，文州市能解决的，文州市解决，解决不了的，报市里解决，总之一句话，不能再出岔子。”

“怀义……”，张相伟仍是不甘心，“现在天气好转，还是要组织力量寻找陈国兴同志。我再协调市里的军分区，派人协助，尽快找到人。”

徐怀义点点头说：“张书记放心，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们市里就组织人手在下游寻找，当时雨太大，能见度不好。刚才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但洪水漫区太大，里面又泥泞，人还是进不去，可能会费些时间。”

谁都明白，陈国兴不可能活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找到遗体也算是种安慰，大家都不点破，只说还是要找人。

徐怀义又对张相伟说：“张书记，董市长，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都几天没睡好了。这里有我和李文君书记在，你们放心。”

张相伟回头征求董平的意见，董平也说：“也好，有国兴的消息，立即通知我们。”

温言奇跟着回了宾馆，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虽说睡了很久，却仍是觉得累，脑袋昏昏沉沉的，头疼的厉害，一抬腿和灌了铅一般沉重。

徐怀义打来电话问吃早饭，温言奇愣愣的起了床，才叫了张相伟和董平。张董二人的气色也不好，说话鼻子不通气，许是淋了几天雨，感冒了。

下楼才发现章书记也在，未等温言奇开口，章书记就关切的问睡醒了吗？又和张相伟，董平握了手，说：“徐怀义说你们在休息，就没有叫你们。”

张相伟叹了口气，陪章书记坐下。徐怀义走到温言奇身边，默不作声的将感冒药递给温言奇，温言奇道：“徐市长怎么知道我感冒了，徐怀义说，昨天见你们只是累，刚才你们一下楼就看出来了，也是，那么大的雨，换谁都得病。赶紧喝了，吃点早饭再去睡。”

温言奇把药分给张相伟和董平。

章书记对张相伟说：“吃过早饭，徐怀义陪我去少安镇看看，你们再休息休息。”

“不了，章书记，我们几个已经睡了一天了”，张相伟答道，“我们也去”。

章书记摆摆手，“听我的，你们下楼的时候，徐怀义就给我说了，看样子，都病的不轻，才让人拿来的药，赶紧喝了，休息好，才能干工作。”

张相伟看看徐怀义，徐怀义说：“听章书记的，相伟书记和董市长，还有温主任都去休息。我陪着去就行”。

张相伟只得作罢。

温言奇当着办公室主任，如今章书记又亲自来，虽说徐怀义一句都休息点名了温言奇，可温言奇却觉得过意不去，自己是个搞服务的，如今却被当作市领导一般，就有些作难了。去吧，章书记也不让自己去，不去吧，又觉得不对劲，只好讪讪的对徐怀义说：“徐市长，张书记他们休息，我和你同去。”，徐怀义却干脆地拒绝了温言奇，“听章书记安排，你们休息，文州的情况我了解，我陪着就行！”，说罢拍了拍温言奇肩膀，显得很随意。温言奇几个喝了药，又睡了很久，期间，宾馆的人又拿来姜汤，说是徐市长交待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找到陈书记了！”

徐怀义打来电话，温言奇一下从床上坐起。

徐怀义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接着说：“”在离少安镇十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陈书记。浑身只剩下内裤还在，头肿的足有皮球那么大，身上全是口子！我们的人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是陈书记。

“十几公里！冲的那么远！”张相伟问道。

“是啊，一开始我们判断，不会超过5公里，所以，一直在上面找，后来天光晴了，被过路的人发现了。”

“现在人已经放在殡仪馆了，正在整容。”

几人听了，唏嘘良久，虽说只是失踪，但没有人认为陈国兴会活着回来，可当现实真摆在眼前的时候，又觉得不能接受。张相伟、董平和徐怀义说完后，都默不作声，温言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却不断闪现陈国兴那晚吼叫薛朝平的样子……

章书记主持了陈国兴的安葬仪式。温言奇看着尸体，怎么也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陈国兴，想起5天前的那场暴雨，倒像做梦一般不真实，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可现在陈国兴却货真价实的躺在冰棺里。陈国兴的爱人呆愣的站在一旁，谁说话也不应声，最后才看见肩膀抖动。

参加追悼会的人，私底下感叹陈国兴的好，为人诚实，顾大局，有能力……

谁都佩服英雄，谁都不想做英雄。可有些人就是在不经意间忘记了生死，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做出了凡人做不到的事，于是便成了英雄。

一个不硬气的市委书记，就这么没了。

温言奇跟着章书记回到了市里，章书记在车上又仔细询问了那天晚上的经过，听完沉默不语，半晌说了句：“到底是个硬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