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的永恒祭品 第437章 腐草为萤（二）

【力量】不仅意味着【责任】，还要付出与之相对等的【代价】。

所罗门的【权力】背后隐藏着【谎言】，妮露教皇付出的是自己的【自由】，托鲁九世的王座上沾满了被侵略者的鲜血，【哈迪斯】的首都【极乐城】中充满了原【黑市】住民的【罪恶】，安承与安宁的记忆中，刻满了地球人的【背叛】。

这仅仅是【人类】之间的羁绊。

而那些与【旧日神灵】结下契约、获得远超尘世的强大力量的人们，需要承受的【代价】要远远超过这些。

她们，甚至连【死亡】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自身的强大将永远不能暴露于人间——这正是她们最痛苦的地方，身为【人类】却有着【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共情，甚至会被视为异类的、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力量】，将成为她们永远的牢笼。

——黛希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

在接受【阿布霍斯】的力量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承受【代价】的准备，某时某刻，她甚至想过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就开始寻找能够了结自己生命的方法。那时的黛希还不知道【旧日神灵】这个称呼所代表的意义，而就在此刻，她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70马赫的速度令她哪怕包裹在黑血中、甚至还有数层缓冲胶的保护之下依旧难以忍受——强大只能让她的身体变得不朽，却无法消除受到伤害时带来的痛楚。这段路上，黛希回想了许多从前的事，包括第一次对战友敞开心扉，第一次将只用来赚取【奖金】和【黑玉】的任务当成自己的【使命】来做，第一次有了【朋友】的体验，第一次为了与妹妹有关的、之外的事情奋不顾身……

以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阿布】。

与阿布的相遇完全就是一场意外，当时她只是想从追赶她的【食尸鬼】手中逃走，而最近的那栋废弃的建筑刚好能成为她的藏身之地。当她闯入那个房间，看到熟睡在破旧床铺上的少女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看对方死活，而是产生了一个绝望的念头——

完了，这里是条死路。

因为在少女的身边，有着一位士兵的尸体。彼时地表的气温极低，尸首并未腐烂，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士兵是自尽的，她张着嘴，步枪的枪口伸进口中，后脑已经被【热熔弹】的高温融化出一个大洞，甚至连血液和脑浆都被高温的【热熔弹】蒸发，没有流出一滴。

能让她做出自尽的行为，说明这里根本不适合躲藏——虽然不知道她的尸首为何没被【异肢】们吞食，但想来自己的下场，估计也和这名绝望的士兵差不多吧——

无路可逃，如果不想活活被吃掉，结果自己的性命就是唯一的解脱之路。

幸运的是，自己不必走这条路，因为外面的【食尸鬼】不知为何，在包围这座废墟般的建筑不久便离开了。看着怪物们离去的身影，黛希长长地松了口气，将枪管从口中抽出来，无力地躺在了少女的身边。

而就在这时，少女醒了——黛希这才发现，她还活着。

能在如此低温之下，穿着很少的衣服还能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那时，【风旅者】还未被【月卫一】注意到，“地表生活着人类”这种事在月球上就是无稽之谈——不可能有人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的。

就在少女醒来时，黛希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事实上当时的少女似乎对人类的语言并不熟练，只是在模糊地说着一个词——不知为何，无论黛希如何努力，都无法正确说出那个词的发音。不得已，她只能截取能听懂的、也能够复述出来的前两个音节来作为她的名字——

阿布。

那时的自己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带了个什么样的存在回到月球，也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将与这名叫做【阿布】的少女产生何等的羁绊。

直到有一天，自己知道了这个【阿布】并非人类，而是远超人类所能理解之外的、比她生活的宇宙高出无数维度的至高存在。令人类险些灭绝的【大末日】，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后来，【阿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吃了人类的食物，对人类的各种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自己受元帅的直接命令，负责照顾并监视她。就是在这段日子里，黛希对【阿布】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两个女人在一起这种事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常识。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什么——自己是一名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连尸首都留不下来的那种，就算不被大众所接受又如何？

反正就连自己的人生，都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果。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她发现自己身体的怪异——受到的伤会很快愈合，再致命的伤口也无法让她死去，而且不止这些，平常的疾病已经完全无法伤害她的身体，就连恐怖的【囚徒】病毒也能够完全免疫——

甚至是【异肢】，也不再对她有任何攻击的行为。

她一度陷入恐惧，觉得自己已经不像【人类】了。而随着与【阿布】的慢慢相处，这些想法渐渐变淡了许多——或许是受到了这名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少女的影响吧，在她的引导和熏陶下，自己对身为【人类】这件事也不那么执着了。

再后来便是得知了【格赫罗斯】的事情，以及和【奈亚拉托提普】的交易——一直到今天，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还算是一个【人类】了。

——不是又如何？至少她和凡妮莎，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这就够了。

巨大的冲击令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包裹住身体的黑血激荡澎湃，骤然停止的压力让黛希气血上涌——大量的黑血从口鼻中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晕眩。当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分散在了猩红灼热的、类似到达熔化临界点的金属一般的地面上。

对于眼前属于自己的残肢断臂，黛希并没有感到恐惧，因为【黑血】会重新将身体修补完整。当她的四肢和内脏回到原本位置的时候，黛希顶着巨大的重力、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周围足以将人烤熟的环境，她知道自己来到了终点。

也许这里，就是自己最后的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