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琴剑之三巅峰绝谷 第284章 广陵散

周悠想起当初熊烈辨识琴音的旧事，心中忽感又酸又甜，心想：“这位嵇侍中在睡梦中能辨识琴音，耳力之灵敏只怕可以和我的大笨熊相比了。可是他不单耳力灵，还能听懂琴曲，这一点就胜过我的大笨熊了。唉，我在想什么？大笨熊不懂音乐，我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只听周轩说道：“侍中，你有如此听力和悟性，为何却不曾学琴呢？”

嵇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沉默片刻，终于道：“绍生性鲁钝，才智远不及先父，不敢效颦，唯恐画虎类犬，有伤先父之明。”

“但侍中善于听琴，想必是幼年熏陶所致？”周轩问道。

嵇绍缓缓点点头，默然不语。

周轩又道：“既然如此，不妨让阿悠弹奏一曲，请侍中雅正。”

“不敢，不敢。”嵇绍道，“有幸聆听姑娘琴音，自是绍之幸事，只怕姑娘是对牛弹琴。”

“侍中再如此过谦，小女子就不敢献丑了。”周悠笑罢，回身低声吩咐绿绮去取琴来。

过了片刻，绿绮抱了一张长琴回来，却不是那把焦尾琴。

众人就在院中席地而坐，周悠也临琴坐下，笑道：“我近几个月握剑多而弹琴少，只怕手生了，让侍中见笑了。”说着搓了搓手，轻轻试了几下音，又调了调琴弦，这才收敛容颜，郑重而对。

她不再说话，双手忽在琴上轻轻按了两下，发出叮叮两响，待第三指骤然挑出时，众人只听“铮”地一声大响，忍不住心头跟着一颤。

只这三声，嵇绍已然神色大变，他双眼圆睁，脸上混杂着震惊、喜悦，又有几分悲伤，两只手猛地抓住膝盖，不自禁地微微发颤。

周悠神情肃然，继续铮铮地弹奏，琴声忽高忽低，变化多有突兀不平之处，隐隐透着几分杀伐之意，令人听了心潮激荡，无法自安。

周轩倒是泰然自若，顾思颖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时已入冬，她手心却渗出一层汗来。

又在一声高亢的“铮”响之后，周悠却戛然而止。她面带羞惭和歉意，转向嵇绍深深一揖，轻声道：“请侍中见谅。”

此时嵇绍已是泪流满面，他闭上双眼，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庭院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北风吹动枯叶的哗哗声响，片片落叶萧萧而下。

过了良久，嵇绍叹道：“快四十年了，没想到我此生还能有机会再听到这段曲子。”

“可惜我只辗转听来这半曲，只怕也已诸多谬误，不能让侍中重温完曲了。”周悠道。

嵇绍点头道：“嗯，缺失了三分之二，其中有几处略有偏差。”

周悠激动道：“侍中，你可还能记得完整的曲子吗？”

嵇绍直直地盯了她半晌，又看看周轩，忽然叹息道：“唉！也罢，若非周将军救命，我此刻早已命丧黄泉。上苍给我这次苟延残喘的机会，想必也是意有所指。我就尽我所能，把这曲广陵散留给姑娘吧。”

“侍中当真记得？这可太好了！多谢侍中不吝赐教！”周悠喜出望外。

嵇绍搔一搔头发，皱眉道：“姑娘先不要称谢。我说了，我虽能记得曲子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弹出。”

“哈哈哈，这可要考验阿悠的本事了！”周轩拊掌大笑，“看你能不能凭着侍中的指点，自己将整首广陵散恢复出来！”

周悠略一沉吟，笑道：“这可当真有些难了！侍中，不知你能否将后半段哼唱出来呢？”

“这……”嵇绍面露难色，道，“哼唱是可以，只是和琴音毕竟相差甚远。”

“无妨，只要侍中先将曲调哼唱出来，我再试着弹奏，若有偏差，侍中再一一指正也就是了。”周悠跃跃欲试道。

“也好。”嵇绍清咳两声，当即低声哼唱起来。

周悠双目微合，侧耳倾听，手指在长琴上方凌空虚弹。待嵇绍唱完，她微微一笑，道：“我试试看。”说罢铮铮铮地弹了一遍。

嵇绍点点头，又摇摇头，口中道：“像，像。只是偏差仍颇多。”

周悠道：“我再弹一遍，遇到哪里不对，侍中当场指出，咱们一一修正就是。”

当即两人一个弹，一个听，嵇绍时不时地打断，周悠便反复调改，直到嵇绍点头，这才继续往下弹。周轩顾思颖见二人全神投入，便不在旁打扰，携手去了。两人沉浸其中，侍女送来午饭都顾不上吃。直到红日偏西，终于将一曲广陵散恢复完全。

最后一个音得到嵇绍首肯之后，周悠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总算完成了。我来完整弹奏一遍，侍中听听还有没有错。”

她从头到尾又弹了一遍，停手后满怀期待地望着嵇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