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乞江湖游 第458章 青宫悠悠三十年

日子悄悄的走。

战乱的后遗症，诸多事宜差不多处理好了，李天一与朝廷百官总算摆脱高强度朝会，从繁忙中抽身出来，重重吐口浊气。

只是这人啊，一旦安逸下来就容易瞎想，滋生些不该有的贪念。

本在腐朽根部重焕新芽的大周皇朝，不可避免的再次被蛀虫所啃食，皇位下的百官眉来眼去，在李天一看不到的地方掀起一阵又一阵暗潮。

早朝上，听得月渐减少的各大税收，听得各地官员垂泪欲下，有理有据地给出各种借口，李天一嘴角挂上了冷笑。

“众爱卿可欺朕无眼？”

一句冰冷的话顿时让百官跪地，连道：“微臣不敢！”

“不敢？”

李天一很是失望，天下初平，他本没想这么快对蛀虫动屠刀，甚至只要这些贪官有所醒悟，便不计较咸晟年间的种种，给了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惜，这些蛀虫不珍惜，肥得流油的脸上写满一个‘贪’字！

不但不珍惜，还欺他无眼看不明账本，甚至有恃无恐连装都不愿用心装，仗着百官勾连人数众多，仗着天下初平不宜有大动作，以为自己就有所顾忌，就会睁只眼闭只眼妥协了？

李天一只能说，寻死之人，没人能拦得住！

贪？那就全斩了！

朝廷百官勾连过半？那就全杀了，正好提拔些听话之辈，为顾诺铺路。

什么，动一发而牵全身，世道会乱？百万兵权在手，皆非白吃米粮之辈，如今称霸了天下，哪来的对手挡得住这百万大军。

最多不过事后收拾麻烦点罢。

随手一道指令下达，群臣百官人头滚滚落地，人头在宫门前堆叠如座小山，彻底震慑住剩余官员，杀穿他们不良之心，一时间群臣百官人心惶惶，天下为之震动，这些人再想指染不该碰的东西时，心中也有了迟疑。

不过，李天一明白，这仅能震慑住一时，震慑不住一世，当利益足够心动之时，总会有人经受不住本心，区区碗大的疤没几人会在意。

就连现在高压之下，李天一都不敢保证朝廷上下各州地方皆息了贪念，总有些胆子包天之人存在，离殷城越远，这种情况越多。

想彻底杜绝贪污**现象，李天一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就连咸晟帝与王世离生前努力大半辈子，都没见有甚成效。

当然，有可能是咸晟帝老眼昏花被人蒙蔽，而王世离，可能也在同流合污。

李天一没深究，他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的来，慢慢的杀，一点点剔去根部的腐烂，揪出蛀虫与虫卵，直至留下一个干净的大周。

李天一让太监端上一个棋盘，缓声道：“诸君来与朕下棋。”

群臣百官面面相觑，他们不想下棋，但他们早在棋盘上，却是不想也得下。

李天一不知，他这棋局一下，便下了三十年。

群臣百官一撮又一撮的换，时间洗礼存留下臣子们中，青涩朝气的青年变成沉稳可靠的中年，沉稳的中年则弯下了腰，拄起了拐杖，而见证李天一称帝的老臣，皆已告老还乡，陆续死去，朝上不见一人。

就连李天一仅存的亲信，肥腚大将军，也因常年的争斗而暗疾发作，身体抱恙，早年间已提辞呈，离开殷城去某片富饶之地养老了。

老的死，新的来，朝会上的人数却始终满员，这就像映射天下的一场小型轮回，岁月是那般的无情，亦是那般的令人恐慌，唯一没换的，似乎只有那一直高高坐着，俯视众生的青宫帝。

但直到某日，皇位上那道孤独的身影，也换了。

……

青宫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

满脸风霜，须发连结的顾诺携无匹兵权归来，于早朝上带兵大踏步而入，走至李天一面前扫视其白发下苍老的容颜，拱手道：“陛下，您老了，这天下，诺儿替您治理罢！”

此举，此言，当乃逼宫！

然群臣百官无一反对，在李天一三十年不断暗中运作下，朝上百官皆已投奔顾诺，入了太子一脉，在早十年前得了解药摆脱李天一束缚，顾诺的头号参谋梅十四带领下，群臣百官随之跪下，对李天一沉声齐道：“陛下，您已老朽，该退位了！”

端坐皇位数十年的李天一终于笑了，笑得欣慰，已知顾诺势成，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震住了各地异心，于是，他缓缓起身走向顾诺，在顾诺灼灼直视他的目光下，亲手摘下皇冕为其戴上。

而后，李天一再无留恋大步离开金銮殿。

踏出门时，顾诺陡然转身跪下深深一拜，埋在华贵地毯上的脸露出浓浓复杂之色。

顾诺深吸口气，心中暗道：“叔，您的天下诺儿会帮您看好，您就好生休息吧！”

再抬头，金銮殿内外早已没了李天一的踪迹。

一种名为孤寂的情感，霎时间涌向顾诺心头，顾诺抬头望天，两行清泪滑落，他喃喃自语道：“爹，他终于解脱了，诺儿对得起这名字，对得起您对我的期望吧？”

……

殷城大街小巷中，李天一穿梭热闹人群，小二在店门吆喝着，腿边有小孩嬉戏打闹而过，人来人往，却无一感受到李天一这人的存在。

李天一苍老佝偻的身躯缓缓充实，佝偻的背脊挺直，眼角的皱纹抚平，除了那头白发外，身体尽数恢复至青年模样，三十年的沧桑在他身上仿若留不下一道痕迹。

他出皇宫只带着两柄剑，除外什么都没带，没有停留，大踏步往城外离去。

他出城来到佛庙，盘坐在顾青坟前，端起顾青坟前的酒，也不在意死人酒里的砂石，头一仰便这么一饮而尽，解脱般呼吸重重吐出。

昔年惹下的恩怨情仇，缠绕身上的因因果果，他总算还干净了。

李天一只觉得无债当真一身轻，但同时，他也陷入了迷茫。

此后，他该何去何从？

天下之大他好似何处都去得，却也好似去何处都是客。

可能是酒的问题，李天一一杯就醉，恍惚了一整个日夜，直至第二日骄阳升起，百灵啼鸣时，他才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