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第一百三十五回

这边陈据正与伙计们纠缠，罗林匆匆而来，附耳道：“有人从河中捞出那几具尸体，昨夜不知何时摆在府衙大门前，引得许多老百姓围观。”

陈据拧眉，冷笑一声：“怕是有人与我过不去。”

果然，几具浸泡得略略发胀的尸体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府衙前，此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许多百姓出来吃朝食，将府衙面前围得水泄不通。

陈据耳尖，听得有人在窃窃私语：“前几日还在寻常居见到左边那人与罗校尉一起用饭呢，转眼便成了水鬼……”

“这事定有蹊跷！”

陈据横罗林一眼：“怎么不将这些尸体搬进去？”

罗林有苦难言：“府衙大门打不开。”

陈据望去，果然朱漆大门仍旧紧紧闭着。他道：“怎么不从后门翻进去？”

罗林不敢看他：“夫人在里面……”

陈据大步朝后门走去，罗林紧紧跟在后头。须臾走到后门，却看到院门只是半掩，里头静悄悄的，似是没有起来。

陈据推开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正要穿过院子往前面走，却觉得院中寂静得过份。饶是顾娇与小枣没有起来，那两个小丫鬟也该起来打扫院子，厨娘也该准备朝食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灶房的方向：没有烟。

罗林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下，道：“昨夜我巡城去了，没在府中……”罗林一向是住在府衙的轮值房中。

但便是他不在，轮值房中也还住着十来个官差的！

两人才猛然惊觉：那十来个官差呢？！难不成个个都睡过头了？

陈据不吭声，直奔后院正房。

自是没有人。帐幔垂垂，支摘窗开着，从外头飘进一张树叶，落在榻上的小桌上。小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红漆小盘，一只缺口茶杯里甚至还有茶沫子。榻下的小杌子上隔着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绣花鞋边落着几颗瓜子皮。

一切都像榻上还有人盘腿坐着，有人则坐在一旁嗑着瓜子说笑。

仿佛一夜之间便消失了似的。

饶是罗林曾在沙场上血拼过，看到这个情形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陈据俯身拾起小杌子上的绣花鞋，抬头望望四周，只见初夏的风不断地从支摘窗吹进来，将垂着的帐幔吹得鼓鼓的，仿佛里头有人在嬉戏。

“到轮值房去。”陈据将绣花鞋扔下，折身大步出了门。

到了轮值房，罗林背后的鸡皮疙瘩，更是密密麻麻地爬到了全身。

轮值房是个可以睡十来人的大通铺，此时铺上的十来张被子全都是展开的模样，但，没有人。仿佛是须臾之间，这些人便消失了一样。

罗林寻遍了府衙的前前后后，没有见到人。

陈据有些暴躁：“你将大门打开，将那些尸体搬进来，我到牢房看看。”

牢房中还关着沈禄呢。

罗林领命而去。

陈据疾步到了牢房，心猛然一沉。看守的士兵也不知去向，牢门虚掩。进得牢中，狱差没有，自然也不见了沈禄。

沈禄所住的那间牢房，被人用鲜血，在上头写了一个大大的“吕”字。

不可能！陈据坚决不相信这些恶鬼索命的事情。若是真能索命，那他早就被战场上死掉的那些冤魂给勾去魂魄了。

他转身出了牢房，直奔府衙公堂。

罗林已经命人将那几具尸体抬进来，后头的老百姓想涌进来，被拦在外面。但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啃着饼子就挤进来，就着那股渐渐浓郁的尸臭味吃得津津有味。

罗林低声问陈据：“该如何办？”

陈据吩咐了他几句。

罗林便朗声道：“这几具死尸，我们刺史府定然会查清身份，还死者一个清白的！还请大家勿要挤进来，妨碍公务！”

人群中有人笑起来，高声喊道：“官爷，这几个人我们都认识！左边的那位，是从临安府来的吕公公，剩下那几位，是燕归堂的伶人！”

大伙顿时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罗林猛然将大刀拨出：“公堂之上，谁还敢多语！”

又有人喊道：“这位官爷莫不是心虚？这吕公公本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如今死在冥州城，咱们冥州的刺史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咯！”

罗林看来看去，竟然寻不到说话的是哪个人。他正要举刀，陈据轻轻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你们都识得这位吕公公？”

有人摇摇头。

陈据接着说：“既你们不识，那方才一直在嚷嚷的那个人，定是他害了吕公公，想栽赃在大伙身上。”

似乎很有道理。众人哦了一声，开始沉思起来。

这时忽而有人朗声道：“陈刺史果然好口才，很是懂得四两拨千斤。”

陈据闻声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年约四十，面相威严，一把山羊胡子直直翘起，一看便是个倔犟之人。他身量中等，穿着一身烟青的直襟衣袍，双手背在后头，直直地看着陈据。

他的后头，还有几个身穿劲装的汉子，看模样，俱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陈据不由问道：“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那人笑了笑，道：“在下不才，乃是官家钦点的代巡钦差，宁春生。”

他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有人激动得大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活的钦差！”

宁春生仍旧笑眯眯的，紧接着扔下一句话：“在下此行，便是与吕公公一道，从临安府出发至冥州。吕公公行脚快，比在下先到冥州，却不成想，他竟然遭到歹人毒手，命丧于此。”

他说着，朝那些老百姓拱拱手：“请大家放心，在下定会查清吕公公遇害的真相，还大家一个明明白白！”

陈据沉了脸。

他沉声道：“不知是何处跑来的混混，竟敢冒充代巡官差！宁大夫我是见过的，并不是长这副模样！”

众人又再次哗然，又窃窃私语起来。

宁春生的眼睛眯得更似弯月：“陈刺史果然胆量过人。”他顿了一下，道，“二十多年前，在下曾与颜国老共事过数年。在下是不是宁春生，请颜国老来认一认便知。”

陈据冷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丘之貉！”

宁春生睨他：“陈刺史这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