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据怒目,看着胡青:“你竟敢背叛我!”
胡青站在那里,顶天立地:“你算什么东西,余老将军曾对我有恩,你竟为了一己之私杀害余老将军一家,罪不可赦!”
陈据跌跌撞撞要起身,胡青过去,又一脚踢在他身上。
于玲珑别过脸去。
宁春生吩咐道:“将他收押进牢狱。”
陈据恨声道:“你们这些贱人,若是我以后翻身,你们定不得好死!”
两个汉子扭着他,跌跌撞撞往外头去了。
顾娇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头发的发冠歪了,衣袍上沾染了一些血,看着竟有些可怜。她的心口忽而闪过一丝剧痛,差些喘不过气来。
于玲珑三人跟着宁春生走了,她站在那株海棠花下,怔怔的看着新发的一株绿芽。小枣带着福儿珍儿寻过来,叫她:“姐姐。”
顾娇莞尔一笑:“走罢。顾源怕是要等急了。”
角门马车边,一个俊朗的青年身着淡蓝衣袍,候在车旁。他的面容与顾娇有些相似,倘若换上女装,与顾娇、小枣站在一块,便是一模一样的三姐妹了。
他候了良久,才见四人出来,不由勾唇笑道:“做什么这么久才出来?一个颇院子,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顾娇睨他一眼:“我看你是想快快回到弟媳身边吧?”
顾源一本正经:“那是自然,姐姐哪里有妻子重要。”
没错,顾源已经成了亲,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他的妻子与于玲珑,还颇有渊源呢。
“快上车吧,我的傻姐姐。”顾源催顾娇,“不过是放你出来走一趟,竟然连命儿都差些丢了。”
顾娇横他一眼:“今晚我要与弟媳睡一间房。”
顾源涨红了脸:“你敢?”
顾娇哼了一声,撩帘上车。
顾源这次来,同样是在客似云来落脚。也不为什么,只因这客似云来客栈的背后东家,是他们鼎州顾家。
顾娇自然是没有与顾源抢弟媳,她住在又大又好的地字间,自己想吃便吃,想睡便睡,还能抽空泡个温泉澡。
只是,心中终究有些空空落落的。
她,很想他。想得心口发痛。
但,她不能再见他了。她如今是不健全的女子,不能为心爱的人孕育后代,她会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痛。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她脱了衣衫,对着镜子,望着自己心口狰狞的伤疤,终究是落下滚滚泪珠。
她不该,卖弄才情,用“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为他起名……
待她泡完澡,福儿端着红漆小盘,上头放着琉璃杯,里头紫光粼粼,煞是好看。
福儿道:“姑娘,这是公子亲自酿制的葡萄酒。他说,若是睡前喝上一点,最是好眠。”
顾娇莞尔一笑,倒还是自己的弟弟了解自己。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用琉璃杯,倒了一杯葡萄酒。酒气很香,闻着极甜,但后劲极大,最是适合此时的她。
酒入愁肠,愁更愁。顾娇在福儿担忧的眼神下喝了两杯,最后两颊绯红,昏昏地往软塌塌的大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了。
顾娇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在十六岁的时候,仍旧登上了陈家前来迎亲的船只。
来接亲的,是陈据。
他正是最好的年纪,面如冠玉,身量修长,穿着吉服,更显俊朗。
是他背她上的船。原本要弟弟顾源背着的,顾源忽而肚子不舒服,半途跑茅厕去了。旁的都是身量瘦小的堂弟,长辈不放心,便改为陈据背她。
他的背很宽,伏在上面很舒服。上船的时候,甲板有些摇晃,她略略不安。背着她的陈据却是感受到了,轻轻笑道:“信州临海,以后我们常常要坐船去玩,你要习惯才是。”
她嫩白的小手,轻轻抓紧他的肩。她想着,下辈子他便是她的余生了。
船上设了新房,绣了百子千孙的被面撒着桂圆、红枣、莲子、筷子,她坐在上头,略略有些硌。她娇羞地等着,等下陈据进来与她喝下合卺酒、饺子。
船只在水中缓缓前行,从窗户吹进微凉的风。
她手中握着一方洁白的帕子,那是即将要铺在她身下的,让两人的欢愉盛开鲜红的花儿。
然而当晚,陈据喝得烂醉如泥的,跌跌撞撞进来,呕吐了一整晚,她慌张了一晚,两人并未喝下合卺酒、饺子。那方帕子,也用来替陈据抹嘴儿了。
次日,陈据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哼哼了一日。她作为陈家新妇,自然也担忧了一日。她亲自熬煮醒酒汤,哄他喝下。陈据眼中,倒是对她有了几分**。她正娇羞,陈据却又埋头在榻上,连连呼痛。
而后,她的癸水来了。陈据找了个借口,从新房中搬出去,寻了另一间房看书。她偏生最喜陈据读书,觉得据哥哥才情横溢,以后若是入仕,定能很快出人头地。而她,也妻凭夫贵,或许还能弄个什么诰命夫人当当。
陷在新婚甜蜜中的顾娇,满满的心眼中俱是据哥哥。
顾珠是她的堂妹,偌大一个顾家,就得两个嫡孙女,两人自小便十分交好,这次顾娇出嫁,顾珠也嚷嚷着,要跟到姐姐的夫家去。
两家俱是财大气粗,顾娇这回,携着富可敌国的嫁妆嫁到陈家,压根不用看陈家的脸色。是以顾珠要去姐姐家玩,不过是多带了好些奴才,多贴些银两便是,顾家出得起。
陈据既然不陪姐姐,顾珠便来陪姐姐。顾珠女红好,甚至还给姐姐绣了一幅石榴图。石榴多子,寓意极好。
只是,顾珠一向心直口快,见新婚燕尔的姐夫总避着姐姐,便有些疑惑:“姐夫为什么总不来陪姐姐?”
顾娇道:“许是你在这里,怕打扰我们姐妹情深。”
顾珠便撅着嘴儿:“原来姐姐是嫌弃我了。”
两人笑作一团。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娇心中暗暗埋下嫌疑。她盼望了好几年才嫁给了陈据,但陈据似是对她不冷不热?
船至信州,她的疑惑又略略打消了些。陈据照样背她下船,到了船下,又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在车中,陈据握着她的手,笑道:“以后娇妹妹,便逃离不了我的手掌心了。”
没成想,一语成谶。
她的下半辈子,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上,喘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