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第十一章 中秋夜

十一·

中秋宫宴年年都有，只不过今年有些特殊。

顾芳云对于这位传言中的永福长公主，也是格外关注，女孩子都是喜欢攀比的。而如顾芳云这样出身大家的千金小姐，喜欢攀比的自然就是容貌，从有小太监唱名喊‘永福长公主到’开始之后，顾芳云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琉璃殿的宫门瞧——“她果然称得上倾国倾城！”

“这永福长公主果然是人间绝色，赵兄，看来你当初所言并不尽是浮夸之词。”赵儒林是凤霁跟前的红人，宫宴他会在列也并不奇怪。倒是赵儒林身旁的那个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会与赵儒林这类穷书生结交的公卿之子，赵儒林只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倾国倾城。”

“夫人。”略显活跃的宾席随着声音同时寂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顺着长公主看向了她的身后，那个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一个清隽男人。胆小的人已经闭上了眼捂着胸口躲到了桌子底下，简玉珩眼神带着些许的杀意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赵儒林的身上，勾唇一笑。

嘉懿伸手与简玉珩十指相扣，夫妻俩一人一鬼宛若天作之合璧玉佳偶似的恩爱非常。到了席位上落座后，简玉珩也很不客气的以行动来宣示自己的主权，一只手环着嘉懿的腰紧抓着她的衣裳不松。

“诸位爱卿想必也知道，永福长公主自当年宫乱后失踪至今，直到上月才随着陆卿回到盛京。昔年朕未曾有能力护住她，今夕看到皇妹平平安安回到身边，朕只感激上苍给朕一个赎过的机会。”言及此处凤霁自举杯遥致，“妹妹，皇兄在此当列祖列宗以及列为臣工的面向你赔个不是。你放心，从此之后皇兄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臣妹惶恐！”嘉懿站起身来，回敬了凤霁一杯，又说：“臣妹能够得幸与皇兄经年重逢，还要感谢臣妹儿时在将军村结识的义兄和当日前往将军村征选秀女的陆大人。若非他们二人，臣妹何以回京。”

“这个朕自然是不会忘记，赵卿与陆卿都是促成朕与皇妹久别重逢的恩人，这份恩情朕不会忘记的。”听到嘉懿与凤霁都提到了自己，赵儒林额头上的冷汗一阵突突的直让脑门犯晕，尤其是他还不能说自己当初之所以把嘉懿推荐上来，是为了能让嘉懿进宫侍奉皇帝。

这种话即便是想也不能想了，但他此前也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嘉懿竟然是当今天子总是挂在嘴边念叨的那个，失踪十一年的妹妹。赵儒林现在只庆幸多亏了自己当日在凤霁面前提了这么一句，要不然真的要如赵星儿所说的，爹娘要让嘉懿去献祭山神，到时被凤霁查到了嘉懿的下落，那等待他的就不是什么锦绣前程，而是尸首相离的下场。

赵儒林不如陆云深久经官场，面对皇帝和长公主的夸赞时也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情，不在脸上显示出过分的激动来。凤霁赏赐了赵儒林一处造价不菲的园林宅邸，现在赵儒林和妹妹赵星儿都是挤在顾家老宅里靠着顾家接济过日子的，凤霁赐宅他自然是没有推拒。

陆云深呢本就是京中正五品的京官了，家宅财帛不缺，所以凤霁便择中将这份恩典赐给了他的大儿子陆珏。今年刚及弱冠尚未娶妻的陆珏文武双全，是盛京城内人人皆知的四大才子之一。

原本是准备今年的武考文试双双下场的，但现在凤霁直接给了他一个上府折冲都尉的武职，兼长公主府侍卫营统领，负责保护长公主府的安危。这样的恩典换做是旁人早就磕头谢恩了，偏偏陆珏是个倔强的脾气始终不肯下跪接旨谢恩，陆云深担心皇帝生气，便代儿领旨。

凤霁正欲发怒，嘉懿忽然高声而笑：“陆大人，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夸的儿子么，脾气倒是真挺像牛的，倔得很。这脾气和薛姐姐倒是挺登对的，你们一个像牛一个像牛绳子……”一旁薛绿萝顿时羞红了脸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压根不敢抬眼去看那个陆珏：“别胡说了。”

“我哪有胡说，难道皇兄你不这样觉得么？要我说，正好陆公子也没娶妻倒不如今儿个双喜临门，让皇兄为你和薛姐姐赐婚。”

嘉懿笑着说完了，就见那陆珏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不过嘉懿身后贴着一个简玉珩将陆珏的眼神给回怼了回去。陆珏转眼看向就在嘉懿身边不远处的一个身穿绿衣的陌生姑娘，那正是薛绿萝了，原本是今年各地方上选征上来的秀女，虽然落了选但因为和长公主有交，所以得以暂住永寿宫陪伴长公主至今。

皇后也适时开了口，说：“臣妾也觉得陆公子和薛小姐登对。”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卖嘉懿一个人情，嘉懿转过头来看了眼皇后，莞尔一笑就没什么话说的。凤霁正松了口准备宣布给陆珏和薛绿萝赐婚，不想这时候一直缄默着的顾芳云起了身，走到帝后的跟前跪下了请求道：“皇上，臣女有话要说，请皇上给臣女一个机会！”

“顾小姐？你要说什么？”

顾芳云道：“陛下，臣女以为凭这位薛姑娘单单一个长公主闺中好友的身份就将之赐给陆公子为正妻，未免荒唐。众所周知，陆公子文武双全是盛京许多女子争相爱慕的对象之一，若是陛下今日贸然给陆公子赐婚，只怕会引起众女的不安到时候局面复杂难以收拾。”“顾小姐口中的那些争相爱慕陆珏的人，可有你自己？”嘉懿问。

顾芳云听见嘉懿这样问，不由得浑身一颤，末了：“长公主殿下既然问到臣女了，那臣女便也实话实话了，臣女打小与陆公子相识，臣女擅画陆公主擅文彼此互为知己，如此而已。”嘉懿笑了笑，转过头去不知道和简玉珩说了些什么，不多时简玉珩就不见了踪影。

当朝长公主驸马是只鬼这事，一时半会儿的还很难有人受得住。嘉懿倒像是个无事人似的，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优哉游哉的看着顾芳云与陆珏两人一唱一和的，推辞了凤霁的赐婚。凤霁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了，可是为了臣子们的和谐他还不得不忍下去。

虽说凤霁没有给陆珏和薛绿萝赐婚，但也因此陆珏在凤霁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恶意印象。嘉懿诡计得逞却是不动声色的，薛绿萝哪怕也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配不上陆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言辞凿凿的拒绝皇帝的赐婚，心情多少是不太美妙的，好在有嘉懿劝解她。

宫宴开席时，一列列端着美酒佳肴的宫女太监从琉璃殿侧门鱼贯而入，场上第一支乐舞结束了简玉珩才又回来。简玉珩还带了宫外的花灯回来，他这一来一去时间拉得略有些长久，其实都是去给嘉懿寻新鲜玩意儿了。嘉懿提起他带回来的竹子做的风车，新奇不已。

“这竹片削得好薄上面还有用篾片编织的螳螂，哇你是从哪里寻来的这玩意儿啊？”嘉懿很喜欢简玉珩带给自己的这些小礼物，当然了更喜欢简玉珩从宫外带回来的消息，简玉珩说：“这些小玩意儿夫人只要喜欢，为夫过些日子再去给你搜罗一些来，让你开心开心。”

“夫君原来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这些都是跟谁学的？你生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呀。”嘉懿拿着风车玩了一阵，简玉珩就在一旁吹风让风车转起来，那风叶子簌簌响动起来，转得快了那中间的螳螂也跟活的一样似乎要蹬腿跳出来。

宫宴上其他的活动对于嘉懿来说没多重要，认识了一些重要的朝臣和他们的家眷，无非也只是点个头问候一声罢了。慈宁宫慈安宫两宫的太后今儿个都没到场，底下群臣之中也有不少小声议论的，嘉懿听见了也只当不知道，反正这些事情都是身为皇帝的凤霁该管的。

酒过三巡，嘉懿便先起身告退与简玉珩一道先行离了琉璃殿，虽然出了琉璃殿但夫妻两个却也没有直接回永寿宫。慈安宫，早已准备好酒水饭菜的谢太后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让身边的心腹夏嬷嬷去外边看看嘉懿和驸马来了没，“长公主，驸马爷。”

“夏嬷嬷，母后等的久了吧，我俩猜着慈安宫的烫锅好了所以一刻也待不住就来了。”嘉懿说笑着，拉了简玉珩直接往里头去，殿内谢太后方洗了手正在擦水珠，“外头风有些大，哀家还说怕你们不会来想让小厨房少送一些配菜过来呢。驸马……能用这些么？”

“母后放心，夫君如今与常人无异，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偶尔吃一吃只当是解解口腹之欲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谢太后来自现代，正是因为和嘉懿两个都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生活经历，还有一些喜好，两人才会一见如故关系亲近。谢太后不喜欢热闹，但今儿个中秋节她一个人过了几年也颇是没意思，好在今年的中秋节有嘉懿在旁。

简玉珩也是启唇一笑，说：“夫人说得不错，这些我都能吃。”

“小葵你去看看小厨房那边好了没，好了就端上来吧。”谢太后冲一个小宫女吩咐了，随后披上了风衣出门来，院子里已经安排了桌椅，旁边还放上了一些爆竹和铜盆，有小太监上前去点了火。爆竹在铜盆里轰然响起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开始过中秋了，中秋少不了月饼。

慈安宫小厨房先呈上来的就是一张圆圆的，表面上撒着许多芝麻的月饼，月饼是蛋黄莲蓉牛肉馅儿的。是谢太后爱吃的口味，嘉懿对月饼的口味并不挑，简玉珩也根本没得选择，两人一鬼就着青梅酒吃了一块月饼后，小厨房那边抬了一个小小的空肚高口锅来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用来吃火锅的锅具。

内壁掏空用以烧炭，外边是用来汤菜涮肉的锅池，底下有个小孔用来排烟顶上的圆台可以取下来，用来添加减少炭火。谢太后的慈安宫是中秋赏月的绝佳之处，就在院中坐着就能看到最亮最远的月亮，嘉懿吃起菜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玉珩几乎没看见她放下筷子。

今夜，宫门落锁的时辰会比以往要推迟两个时辰，子时才会有人将前朝与后宫之间的那道门给关上。嘉懿与简玉珩两人离开慈安宫时，已经是子时三刻，碧桃金桃两人在前头提着灯笼探路，白芷与红叶两人跟在身后手上也提着一盏灯，她们手上的宫灯较为特殊，灯把抽下来就是一把剑，装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灯把。

路过长春宫的时候正走在一个水上的九曲回廊上，远远地金桃就瞥见前面的假山里有个人影蹿了进去，吓得她登时立马停了脚步：“公主，驸马爷，前面那地方好像有个影子进去了。”碧桃说：“你是不是看花了眼呀，我去看看先，殿下你们在这里等奴婢回来再说。”

“碧桃我同你一块儿去。”红叶提了灯上前跟着碧桃一起，两人先去了回廊那座假山底下的过道查看情况。红叶出身暗卫营会一些功夫，有红叶陪着一起碧桃胆子也大了不少，碧桃挑着灯笼往低处寻觅，果然被她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是一只男人的鞋子。

这么晚了，宫里就算是巡逻的侍卫也不会如此冒然的往后宫跑，便算是太监走路也没有这么快的。碧桃与红叶拿着这一只鞋子转过身来找嘉懿，“殿下，看样子这宫里是真的有人潜进了长春宫，咱们要不要先去通知陛下啊？万一长春宫里的哪位主子出了事……”

“碧桃！”白芷如此一呵斥，碧桃赶忙就闭了嘴不再多说什么了。

嘉懿敛眸轻笑：“无妨，无论是什么情况，早晚都会落下把柄叫人逮住的。不过这件事现下只有这一只鞋子能作为证据，只能证明有男人经过这地方，并不能断定人就是从旁边的长春宫出来的。”

“这倒也是，单凭一只鞋子就要定罪是很难的。”简玉珩也附和着嘉懿的话，还说：“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快些回永寿宫休息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