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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t5 > 历史 > 古典白话合集 > 第七十二回 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

话说三藏告别了朱紫国王,整理好鞍马,继续向西前行。他们走过了无数的山川原野,历经了数不清的江河湖海,不知不觉,秋天过去,冬天也已结束,转眼间又迎来了春光明媚的时节。师徒们正沿着道路一边踏青,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座庵林。三藏从马上翻身下来,站在了大道旁边。行者见状,问道:“师父,这条路平坦又没有危险,为什么不走了呢?” 八戒在一旁说道:“师兄你太不通情达理啦!师父在马上坐得困乏了,也该让他下来透透气嘛。” 三藏解释道:“不是为了透气。我看那边有户人家,想亲自去化些斋饭来吃。” 行者笑着说:“师父,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您要是想吃斋,我去化缘就行。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弟子舒舒服服地坐着,却让师父去化斋的道理呢?” 三藏说:“不是这么个说法。平日里四处荒无人烟,你们得跑老远才能化到斋饭。今天这户人家就在眼前,叫一声都能听见,就让我去化一次斋吧。” 八戒说:“师父您真是没主意。常言说得好:‘三人出外,小的儿苦。’何况您是长辈,我们都是弟子。古书上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让我老猪去吧。” 三藏道:“徒弟啊,今天天气晴朗,和风雨天可不一样。那种时候,你们必定要去远处化斋,而这家离得近,还是我去。不管有没有斋饭,很快就能回来赶路。” 沙僧在一旁笑着说:“师兄们,别再争了。师父心意已决,咱们就别违抗了。要是惹恼了他,就算化来斋饭,他也不会吃的。”

八戒听了,便取出钵盂,和三藏换了衣帽。他迈开大步,径直来到那庄子前查看,只见这庄子的环境倒也不错。你看那:

石桥高高耸立,古树茂密整齐。石桥高耸,潺潺的流水连接着长长的溪流;古树森然,聒噪的幽禽在远处的山峦间啼鸣。桥那边有几间茅屋,清幽雅致,好似仙人的庵堂;还有一座蓬窗,洁白明亮,胜过道家的道观。窗前突然出现四个女子,都在那里刺凤描鸾,做着针线活。

长老见这户人家没有男子,只有四个女子,有些犹豫,不敢贸然进去,便站在原地,躲在桥边的树林之下。只见那几个女子,个个都生得:

闺中心意坚如磐石,品性高洁犹如春天的兰花。

娇美的脸庞像天边的红霞映衬,朱唇恰似绛脂般均匀涂抹。

蛾眉如同弯弯的小月,蝉鬓如层层堆叠的新云。

若站在花丛之中,游蜂恐怕都会错认成花朵。

过了半个时辰,四周越发安静,连鸡叫狗吠的声音都没有。长老心里寻思着:“我要是没本事化顿斋饭,肯定会被徒弟们笑话,他们会说师父连斋饭都化不到,徒弟又怎么能去拜佛呢。”

长老实在没办法,带着几分无奈,迈步走上桥。又走了几步,只见茅屋里面有一座木香亭子,亭子下有三个女子正在踢气球。你看这三个女子,比刚才那四个长得又不一样。她们:

翠袖随风飘扬,缃裙轻轻摇曳。飘扬的翠袖,轻柔地笼着纤细如玉笋般的双手;摇曳的缃裙,微微露出窄窄的金莲小脚。体态婀娜多姿,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踢球的技巧高低不同,传球的动作既准确又漂亮。转身踢出一个出墙花的姿势,退步翻成大过海的模样。轻巧地接住飞来的球,像单手持枪一样敏捷地应对。把球踢到如同明珠上佛头的高度,实实在在地捏出尖巧的角度。在窄窄的砖地上也能稳稳地控球,像卧鱼一样灵活地用脚接球。平腰折膝下蹲,扭顶翘跟变换姿势。扳凳的动作做得响亮又熟练,披肩的姿势洒脱又自在。绞裆之间球随意往来,锁项之时身姿随球摇摆。踢得那黄河水仿佛倒流,如同在金鱼滩上玩耍。有人错把球当作脑袋,这个马上转身来个打拐的动作。稳稳地把球捧到腿上,姿势周正地用脚尖把球踢出。提起脚跟,草鞋飞起,倒插着身子回头接球。退步时做出泛肩的动作,钩儿一勾就巧妙地把球接住。篓子般的动作施展出来,便朝着夺门的方向用力一揣。踢到精彩之处,佳人齐声喝彩。一个个汗水湿透了罗裳,直到玩得兴致阑珊才停下。

这样的场景,还有诗为证:

蹴踘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素婵娟。

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拽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三藏看了好一会儿,只得走上桥头,高声喊道:“女菩萨,贫僧想在这里随缘化些斋饭吃。” 那些女子听到喊声,一个个欢欢喜喜地放下针线,抛开气球,都笑吟吟地迎出门来,说道:“长老,有失远迎。您来到这荒庄,我们绝不敢阻拦您化斋,请里面坐。” 三藏听了,心中暗自思忖:“善哉,善哉!西方果然是佛地!连女流之辈都如此热心斋僧,男子们想必更是虔诚向佛了。”

长老走上前去,合掌问讯,然后跟着众女子走进茅屋。经过木香亭时,往里一看,呀!原来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房廊,只见:山峦高耸入云,地脉悠远绵长。山峦高耸,与云烟相接;地脉悠长,连通着大海和山岳。门靠近石桥,九曲九湾的流水环绕;园子里栽种着桃李,千株千棵争奇斗艳。藤萝薜荔悬挂在三五棵树上,芝兰的香气飘散在万千花丛中。远远望去,这洞府比蓬莱仙岛还要神奇;近看这山林,气势压过太华山。这里正是妖仙寻觅的隐居之处,没有邻居,独自成一家。

有一个女子走上前,推开两扇石门,请唐僧进去坐。长老无奈,只得走进门去。忽然抬头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的都是石桌、石凳,透着阵阵冷气。长老心中一惊,暗自想道:“这地方恐怕凶多吉少,绝非善地。” 众女子却依旧喜笑吟吟地说:“长老请坐。” 长老没办法,只好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寒颤。众女子问道:“长老是从哪座宝山来的?要化什么缘呢?是修桥补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把缘簿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长老说:“我不是来化缘的和尚。” 女子们问:“既然不化缘,到这里来做什么?” 长老说:“我是东土大唐派去西天大雷音寺取经的。刚才路过贵地,腹中饥饿,特地到府上化一顿斋饭,吃了就走。” 众女子说:“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可不能怠慢了长老,赶紧去准备斋饭。”

这时,有三个女子陪着长老聊天,谈论着一些佛缘之事。另外四个女子则到厨房挽起衣袖,生火刷锅。你猜她们准备的是什么东西?竟然是人油炒制,人肉煎熬,把熬得黑乎乎的当作面筋的样子,剜来的人脑煎成豆腐块片。两盘这样的东西被端到石桌上放下,对长老说:“请用吧。仓促之间,没来得及准备好斋饭,就先将就着吃点填填肚子。后面还有别的饭菜再换上来。” 长老闻了闻,闻到一股腥膻味,吓得不敢开口,连忙欠身合掌说道:“女菩萨,贫僧从娘胎里就吃素。” 众女子笑着说:“长老,这就是素的呀。” 长老说:“阿弥陀佛!要是这样的‘素斋’,我和尚吃了,恐怕见不到世尊,也取不得经卷了。” 众女子说:“长老,你们出家人,可不能挑施主布施。” 长老说:“不敢,不敢!我和尚奉大唐旨意,一路西行,连微小的生命都不忍心伤害,遇到苦难就尽力救助;见到谷粒就捡起来吃,碰到丝缕就用来缝补衣服遮体,怎么敢挑施主呢!” 众女子笑着说:“长老虽然不挑施主,可我们这里就怕有人上门还挑三拣四。别嫌弃饭菜粗淡,吃点吧。” 长老说:“实在不敢吃,怕破了戒。希望菩萨能积德行善,放我和尚出去吧。”

长老挣扎着要走,那些女子却拦住门,怎么也不肯放行,都说:“送上门的买卖,哪有不做的道理!‘放了屁却用手去捂’,你能往哪里跑?” 这些女子个个都会些武艺,手脚灵活,一把将长老扯住,顺势一推,把长老摔倒在地。众人按住长老,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高高地吊在房梁上。这种吊法还有个名堂,叫做 “仙人指路”。就是一只手向前,用绳子牵着吊起来,一只手拦腰捆住,用绳子吊起;两只脚向后也用一条绳子吊起;三条绳子把长老吊在梁上,脊背朝上,肚皮朝下。长老忍着疼痛,含着眼泪,心中暗暗叫苦:“我这和尚怎么这么命苦啊!本以为是户好人家,能化顿斋饭,没想到掉进了火坑!徒弟们啊,快来救我,还能有相见之日,要是晚来两个时辰,我的命可就没了!”

长老虽然痛苦不堪,但还是留意着那些女子的举动。只见女子们把他吊好后,就开始脱他的衣服。长老心里一惊,暗自想道:“这一脱衣服,莫不是要打我?或者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原来,那些女子只是解开了长老上身的罗衫,露出他的肚腹,接着各自施展神通:一个个从腰眼中冒出丝绳,有鸭蛋那么粗,像玉和银一样闪闪发光,不一会儿就把庄门给遮住了。

再说那行者、八戒、沙僧,都等在大道旁边。八戒和沙僧在照看马匹和行李,只有行者生性顽皮,他在树上跳来攀去,摘叶子、找果子。忽然,他一回头,看到一片亮光,吓得赶紧跳下树来,大声喊道:“不好,不好!师父的运气太差了!” 行者用手指着说:“你们看那庄院,怎么回事?” 八戒和沙僧一起望去,只见那一片地方,白得像雪又比雪亮,像银又比银光。八戒说:“完了,完了!师父肯定是遇到妖精了!我们快去救他!” 行者说:“贤弟别嚷嚷。你们都没看明白,等老孙过去看看。” 沙僧说:“哥哥小心点。” 行者说:“我自有办法。”

好个大圣,紧了紧虎皮裙,抽出金箍棒,迈开大步,两三下就跑到了那亮光处。只见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纵横交错,就像织布的经纬一样。行者用手按了按,感觉有些粘软,还会粘人。行者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举起棒子就说:“这一棒下去,别说几千层,就是几万层,也能打断!” 刚要打,又停住了手,心想:“要是硬的东西,就能打断,可这东西软软的,只能打扁。要是惊动了妖精,被这东西缠住我,可就麻烦了。我还是先问问清楚再动手。”你知道他要问谁吗?只见他捻了个诀,念了个咒,把当地的土地老儿拘了出来。土地老儿在庙里像推磨一样团团转。土地婆问:“老头子,你转什么呢?该不会是羊癫疯发作了吧?” 土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齐天大圣来了,我没去迎接他,他在那边拘我呢。” 土地婆说:“你去见他不就行了,干嘛在这里打转?” 土地说:“要是去见他,他那棍子可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 土地婆说:“他看你这么大年纪,怎么会打你呢?” 土地说:“他向来喜欢白吃白喝,还偏偏爱打老年人。”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没办法,土地只好战战兢兢地走出去,跪在路旁,喊道:“大圣,当境土地前来叩头。” 行者说:“你先起来,别慌。我先不打你,把这顿打寄下。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土地说:“大圣从哪边来的?” 行者说:“我从东土往西来的。” 土地说:“大圣从东边来,有没有经过那座山岭?” 行者说:“刚刚就在那山岭上。我们的行李、马匹还都在岭上放着呢!” 土地说:“那岭叫盘丝岭。岭下有个洞,叫盘丝洞。洞里住着七个妖精。” 行者问:“是男妖精还是女妖精?” 土地说:“是女妖精。” 行者问:“她们有多大神通?” 土地说:“小神力薄威短,不知道她们有多大本事。只知道在正南方向,离这儿有三里地,有一座濯垢泉,那是天然的热水泉,原本是天上七仙姑的浴池。自从妖精住到这里,霸占了濯垢泉,七仙姑也没和她们争抢,就这么白白地让给她们了。我看天仙都不招惹这些妖魔,想必这些妖精有很大的能耐。” 行者问:“霸占这泉有什么用?” 土地说:“这些妖精占了浴池,一天要来洗三次澡。现在巳时已经过了,午时马上就到了。” 行者听了,说:“土地,你先回去吧,等我自己去收拾她们。” 那土地老儿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回到庙里去了。

这大圣独自施展神通,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麻苍蝇,稳稳地钉在路旁的草梢上静静等待。不一会儿,只听见呼呼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春蚕嚼食桑叶,又似大海涌起浪潮。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些丝绳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原本被丝绳笼罩的庄村重新显露出来,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紧接着,又听到 “呀” 的一声,柴门被推开,里面传来阵阵笑语喧哗,走出了七个女子。行者躲在暗处仔细打量,只见她们一个个手牵手,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过桥来,模样十分标致。她们:

比美玉更加芬芳,如鲜花般娇艳动人。柳眉像远处的山峦般修长,檀口恰似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头上的钗子点缀着翡翠,金莲小脚在绛裙下若隐若现。仿佛嫦娥降临人间,又似仙子落入凡尘。

行者见状,笑着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师父要来这里化斋,原来是有这般美色。这七个美人,要是把师父留住,吃的话不够一顿,用的话也撑不过两天,要是动手折腾一番,师父可就性命不保了。我且去听听,看她们到底有什么算计。”

好个大圣,“嘤” 的一声,飞到了前面那个女子的发髻上紧紧钉住。刚过了桥,后面的女子走上前来喊道:“姐姐,我们洗完澡,就去蒸那个胖和尚吃。” 行者暗自好笑:“这妖怪真是没算计!煮着吃还能省点柴,怎么反而要蒸着吃!” 那些女子一边采花斗草,一边朝南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了浴池。只见一座门墙,十分气派。遍地野花鲜艳夺目,旁边兰蕙茂密繁盛。后面一个女子走上前,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推开两扇门,只见里面果然有一塘热水。这水:

自开天辟地以来,太阳星原本有十个,后来被后羿开弓射落九个,只剩下金乌这一颗,这便是太阳的真火。天地间有九处汤泉,都是那几只乌所化。这九阳泉,分别是香伶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而这一处则是濯垢泉。

有诗为证:

一气无冬夏,三秋永注春。

炎波如鼎沸,热浪似汤新。

分溜滋禾稼,停流荡俗尘。

涓涓珠泪泛,滚滚玉团津。

暖滑原非酿,清平还自温。

瑞祥本地秀,造化乃天真。

佳人洗处冰肌滑,涤荡尘烦玉体新。

那浴池大约有五丈多宽,十丈多长,水深四尺左右,池水清澈见底。池底的水如同珍珠美玉在翻滚,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浴池四面有六七个孔窍通着水流,水流出去二三里远,淌到田里还是温水。池边还有三间亭子,亭子中靠近后壁放着一张八只脚的板凳,两边山头各放着一个描金彩漆的衣架。行者暗自欢喜,一展翅飞到衣架头上钉住。

你看那些女子见水又清又热,便打算洗浴,随即脱下衣服搭在衣架上,一起下到池中。行者看得真切:她们身姿婀娜,肌肤细腻,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自然。女子们纷纷跳进水里,一个个在水中嬉戏,溅起层层波浪。行者心想:“我要是打她们,只需把这棒子往池里一搅,就如同‘滚汤泼老鼠,一窝儿全得死’。唉,可怜啊!可怜!打死她们虽然容易,可这就有损老孙的名头了。常言说‘男不与女斗’,我堂堂一条汉子,打杀几个丫头,实在有**份。不能打她们,我就给她们来个绝后计,让她们动弹不得,出不了水,这样也挺好。” 好个大圣,捏着诀,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饿老鹰。这老鹰:

羽毛犹如霜雪般洁白,眼睛好似明亮的星辰。妖狐见了吓得魂飞魄散,狡兔碰到也胆战心惊。钢爪锋利无比,雄姿英发,气势威猛。为了填饱肚子,它不惜亲自追逐猎物,在万里寒空中自由翱翔,穿云破雾,任意驰骋。

老鹰 “呼” 的一翅,飞向前去,张开利爪,将衣架上搭着的七套衣服一股脑儿叼走,径直回到岭头,变回原本模样,来见八戒和沙僧,说道:“你们看。” 呆子迎上来,笑着对沙僧说:“师父的事,原来是被师兄像从典当铺里拿东西一样解决了。” 沙僧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八戒道:“你没看到师兄把妖精的衣服都抢来了吗?” 行者把衣服放下说:“这是妖精穿的衣服。” 八戒问:“怎么会有这么多?” 行者说:“七套。” 八戒又问:“怎么这么容易就剥下来了,还剥得这么干净?” 行者说:“哪用得着剥。原来这里叫盘丝岭,那庄村叫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女妖,把师父抓住吊在洞里,然后都到濯垢泉洗澡去了。那泉是天地生成的一塘热水,她们打算洗完澡就把师父蒸了吃。我跟到那里,见她们脱了衣服下水,我本想打她们,可又怕脏了棍子,还怕坏了名头,所以没动棍子,只是变作一只饿老鹰,叼了她们的衣服。她们现在都含羞忍辱,不敢露头,蹲在水里呢。我们快去把师父解救出来赶路吧。” 八戒笑着说:“师兄,你做事总是不做绝。既然见到妖精,为什么不打死她们,却急着去救师父!她们现在虽然藏着不敢出来,可到了晚上肯定会出来。她们家里还有旧衣服,穿上一套就会来追我们。就算不追,我们取完经,还是要从这条路回去。常言说‘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到时候她们拦住我们吵闹,不就成仇人了?” 行者问:“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八戒说:“依我看,先打死妖精,再去解救师父,这才是斩草除根的办法。” 行者说:“我不打她们。你要打,你去打。”

八戒抖擞精神,欢天喜地地举起钉耙,迈开大步,径直跑到那里。他猛地推开门一看,只见那七个女子蹲在水里,嘴里正骂着那老鹰呢,说道:“这个扁毛畜生!像那嚼舌根的死人!把我们的衣服都叼走了,让我们怎么动手!” 八戒忍不住笑道:“女菩萨,你们在这儿洗澡呢?也带上我和尚洗一洗,怎么样?” 那些妖怪见了,愤怒地说:“你这和尚,太无礼了!我们是居家的女子,你是出家的男子。古书上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你怎么能和我们同塘洗澡?” 八戒说:“天气太热了,实在没办法,就容我将就洗洗吧,别扯那些书上的规矩,同席不同席的!” 呆子不由分说,丢了铁耙,脱掉皂锦直裰,“扑通” 一声跳进水里。那些妖怪心中恼怒,一起上前要打他。可她们不知道八戒水性极好,到了水里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鲇鱼精。妖怪们就都去摸鱼,可怎么也抓不住他:东边摸,他忽然又游到西边去了;西边摸,他又一下子游到东边;滑溜溜的,只在她们腿间乱钻。原来这水有齐胸深,八戒在水面上盘桓了一会儿,又潜到水底,把妖怪们都折腾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八戒这才跳上岸来,现出本相,穿上直裰,拿起钉耙,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还把我当成鲇鱼精!” 那些妖怪见了,吓得心惊胆战,对八戒说:“你一开始是个和尚,到了水里变成鲇鱼,我们抓不住你,现在又这副打扮。你到底从哪里来的?一定要留个名。” 八戒说:“你们这群泼怪,真的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唐长老的徒弟,天蓬元帅悟能八戒。你们把我师父吊在洞里,还打算蒸了吃!我师父也是能随便蒸着吃的?赶紧伸过头来,每人吃我一耙,让你们断子绝孙!” 那些妖怪听了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在水中连忙跪拜道:“求老爷行行好!我们有眼无珠,误抓了你师父,虽然把他吊在那里,可没敢动刑折磨他。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们的性命,我们情愿出些盘缠,送你师父去西天取经。” 八戒摇手说:“别跟我来这套!俗话说‘曾被卖糖的哄骗过,到现在都不信甜言蜜语的人’。今天就是要给你们一耙,然后各走各的路!”

呆子一向鲁莽,只知道逞能,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举着耙子,不管不顾地赶上前去乱筑。那些妖怪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得上羞耻,只想着性命要紧,赶忙用手捂住羞处,跳出水面,跑到亭子里站定,施展法术:从脐孔中咕嘟咕嘟冒出丝绳,在天空中搭起一个巨大的丝篷,把八戒罩在里面。呆子突然抬头,发现天日被遮住,赶忙抽身往外跑。可哪里还能迈开脚步!原来地上布满了绊脚索,到处都是丝绳,他刚一抬脚,就摔了个跟头:往左边去,脸直接磕在地上;往右边去,又来个倒栽葱;急忙起身,又摔了个嘴啃泥;好不容易爬起来,又摔了个竖蜻蜓。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把呆子摔得浑身酸痛,脚软头晕,眼花目眩,爬都爬不动,只能躺在地上呻吟。那些妖怪把他困住后,既不打他,也不伤害他,一个个跳出门来,用丝篷遮住天光,各自回到洞里。她们来到石桥上站定,念动真言,霎时间把丝篷收了,光着身子跑回洞里,捂着羞处,从唐僧面前笑嘻嘻地跑过去。走进石房,找了几件旧衣服穿上,径直来到后门口站定,喊道:“孩儿们在哪里?” 原来这些妖精每人都有一个儿子,不过不是亲生的,都是结拜的干儿子。他们分别叫蜜、蚂、蠦、班、蜢、蜡、蜻:蜜是蜜蜂,蚂是蚂蜂,蠦是蠦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蜡是抹蜡,蜻是蜻蜓。原来妖精们漫天结网,抓住这七种虫蛭,本打算吃掉。俗话说 “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当时这些虫子苦苦哀求饶命,愿意拜妖精为母,于是春天采集百花供奉给妖精,夏天寻觅各种花卉孝敬妖精。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它们都来到面前,问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众妖怪说:“孩儿们啊,早上我们不小心招惹了从唐朝来的和尚,刚才被他徒弟堵在池子里,出了好大的丑,差点丢了性命!你们赶紧努力,快到门外去把他击退。要是打赢了,就到你们舅舅家来找我。” 那些妖怪好不容易逃生,便到它们师兄那里搬弄是非去了。你看这些虫蛭,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战。

再说八戒被摔得昏昏沉沉,猛地抬头,发现丝篷和丝索都不见了,这才一步一挪地爬起来,忍着疼痛,沿着原路返回。见到行者,用手拉住说:“哥哥,我的头肿了没?脸青了没?” 行者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八戒说:“我被那些家伙用丝绳罩住,还放了绊脚索,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摔得我腰酸背痛,寸步难行。刚才丝篷和索子都没了,我才捡回一条命回来。” 沙僧见了说:“完了,完了!你闯大祸了!那些妖怪肯定回洞里伤害师父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

行者一听这话,急忙迈开大步就走。八戒牵着马,一行人匆匆来到庄前。只见石桥上有七个小妖拦住了去路,喊道:“慢着,慢着!我们在这儿呢!” 行者瞧了瞧,笑着说:“真有意思!全是些小不点儿!高的也就二尺五六寸,还不到三尺;重的也就**斤,不满十斤。” 他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妖怪说:“我们是七仙姑的儿子。你欺负了我们的母亲,还这么不知死活,竟敢打到我们家门口来!别想走!小心点儿!” 这些小妖怪,一个个手舞足蹈,乱哄哄地冲了过来。八戒见了,心中顿时火起,本来就因为之前摔了跟头憋了一肚子气,又看到这群小虫子模样的妖怪,便发狠地举起钉耙就砸。

那些小妖怪见呆子来势汹汹,一个个显出了原形,飞了起来,大喊一声:“变!” 转眼间,一个变成十个,十个变成百个,百个变成千个,千个变成万个,眨眼间就变出了数不清的妖怪。一时间,只见:

漫天飞舞着抹蜡虫,遍地都是舞动的蜻蜓。

蜜蜂和蚂蜂直往头上脸上扑,蠦蜂叮向眼睛。

班毛虫前后乱咬,牛蜢上下乱飞着叮咬。

眼前一片漆黑,景象令人毛骨悚然,连神鬼见了都要吃惊。

八戒慌了神,说道:“哥呀,本以为取经容易,没想到在这西方路上,连虫子都敢欺负人!” 行者说:“兄弟,别怕,赶紧上前打!” 八戒说:“它们扑头扑脸的,浑身上下都被叮了十几层厚,怎么打呀?” 行者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自有办法!” 沙僧也着急地说:“哥呀,你快使出办法来,一会儿我的光头上都要被钉肿了!”

好个大圣,拔下一把毫毛,嚼得粉碎,喷了出去,立刻变成了黄鹰、麻鹰、鹰、白鹰、雕鹰、鱼鹰、鹞鹰。八戒问道:“师兄,你又在说什么行话呢 —— 什么黄啊、麻啊的?” 行者解释道:“你不知道,黄就是黄鹰,麻是麻鹰,是鹰,白是白鹰,雕是雕鹰,鱼是鱼鹰,鹞是鹞鹰。那些妖精的儿子是七种虫子,我的毫毛就变成七种鹰。” 鹰最擅长抓虫子,一张嘴就能叼一个,又用爪子抓,用翅膀扑打,不一会儿,就把那些虫子打得干干净净,天空中一只也不剩,地上积了一尺多厚的虫尸。

三兄弟这才闯过桥去,径直走进洞里。只见师父被吊在那里,正哼哼唧唧地哭呢。八戒走上前说:“师父,您是不是想来这儿上吊玩儿呀,可把我害惨了,摔了不知道多少跟头!” 沙僧说:“先把师父解下来再说。” 行者立刻用金箍棒挑断绳索,把唐僧放了下来,大家都问:“师父,妖精去哪儿了?” 唐僧说:“那七个妖怪光着身子,都到后边叫她们的儿子去了。” 行者说:“兄弟们,跟我去找她们。”

三人各自拿着兵器,到后园里寻找,却不见妖怪的踪迹。他们把桃李树上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八戒说:“走啦!走啦!” 沙僧说:“不用找了。我先扶师父走吧。” 于是弟兄们又回到前面,扶着唐僧上马,说道:“师父,下次化斋,还是让我们去吧。” 唐僧说:“徒弟啊,以后就是饿死,我也不再擅自行动了。” 八戒说:“你们扶着师父走,让我老猪一钉耙把这房子给筑倒,让她们回来没地方住。” 行者笑着说:“筑倒房子还费劲,不如找点柴来,一把火烧个干净,来个斩草除根。” 好个呆子,找来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上一把火,呼呼地把房子烧得干干净净。师徒几人才放心地继续前行。哎呀!这一去,也不知道那些妖怪的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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