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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t5 > 历史 > 古典白话合集 > 第八十六回 吴起杀妻求将 驺忌鼓琴取相

吴起是卫国人,年少时居住在里巷之中。他喜好击剑,行为有些放浪不羁,为此常被母亲责骂。有一次,吴起咬自己的手臂直至出血,向母亲发誓说:“我今日离开母亲,到别的地方游学,如果不能成为卿相,手持符节,乘坐高车,就绝不踏入卫城与母亲相见!” 母亲哭着挽留他,可吴起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北门。

吴起前往鲁国,在孔子的高徒曾参门下求学。他日夜刻苦钻研诵读,不辞辛劳。齐国的大夫田居来到鲁国,十分赞赏吴起的好学精神,与他交谈时,发现吴起学识渊博,见解深刻,滔滔不绝,于是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吴起在曾参门下学习了一年多,曾参知道他家中还有老母亲,一天,便问他:“你游学六年了,都不回去看望母亲,作为人子,你心里能安稳吗?” 吴起回答道:“我之前曾立下誓言:‘不成为卿相,就不进入卫城。’” 曾参说:“对别人可以发誓,对母亲怎么能发誓呢!” 从此,曾参心里便厌恶起吴起这个人。

没过多久,卫国传来消息,说吴起的母亲去世了。吴起仰天大哭了三声,随后立刻收起眼泪,像往常一样继续诵读诗书。曾参愤怒地说:“吴起不回去为母亲奔丧,真是忘本之人!水没有源头就会干涸,树木没有根基就会折断,人如果没有根本,能有好的结局吗?吴起不再是我的弟子了。” 于是,曾参命令弟子们与吴起断绝来往,不许再和他相见。

吴起就此放弃儒学,转而学习兵法。三年后学有所成,他便在鲁国谋求官职。鲁国的国相公仪休,常常与吴起谈论兵法,了解到他的才能后,便向鲁穆公举荐,吴起因此被任命为大夫。吴起俸禄丰厚后,便购置了许多妾室婢女,尽情享受生活。

当时,齐国的相国田和图谋篡夺齐国政权,他担心鲁国与齐国世代联姻,可能会声讨他的罪行,于是旧事重提,以艾陵之战的旧怨为由,发兵攻打鲁国,企图用武力威胁鲁国,使其屈服。鲁国的国相公仪休进谏说:“想要击退齐国的军队,非吴起不可。” 鲁穆公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始终不肯任用吴起。等到听说齐国的军队已经攻下了成邑,公仪休再次请求说:“我多次说吴起可以任用,您为什么不采纳呢?” 鲁穆公说:“我固然知道吴起有将才,然而他娶的是田氏宗族的女子,夫妻之间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他能保证没有观望犹豫的心思吗?所以我才犹豫不决。”

公仪休退朝后,吴起早已在相府等候求见。吴起问道:“齐国的贼寇已经深入,主公找到良将了吗?今日不是我自夸,要是任用我为将领,我必定让齐国的军队有来无回。” 公仪休说:“我再三向主公举荐你,可主公因为你与田氏联姻,心存疑虑,所以迟迟没有决定。” 吴起说:“要消除主公的疑虑,这太容易了。”

于是,吴起回到家中,问妻子田氏:“人们看重有妻子,是为什么呢?” 田氏回答:“男主外女主内,这样家道才能建立起来。人们看重妻子,就是为了成家呀。” 吴起又问:“如果一个人位至卿相,享受万钟的俸禄,功劳载于史册,名声流传千古,这样的成家是不是更宏大,这难道不是妻子对丈夫的期望吗?” 田氏说:“那当然。” 吴起接着说:“我有件事求你,你一定要帮我实现。” 田氏疑惑地问:“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帮助你成就功名呢?” 吴起说:“如今齐国的军队攻打鲁国,鲁侯想要任用我为将领,但因为我娶了田氏宗族的女子,对我有所怀疑而没有任用。如果能得到你的头颅,拿去拜见鲁侯,那么鲁侯的疑虑就会消除,我的功名也就能够成就了。”

田氏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说话,吴起便拔剑一挥,田氏的头颅瞬间落地。史官为此写诗感叹道:

一夜夫妻百夜恩,无辜忍使作冤魂?

母丧不顾人伦绝,妻子区区何足论。

吴起用布包裹好田氏的头颅,前去拜见鲁穆公,上奏说:“我报国心切,而您因为我妻子的缘故对我有所怀疑。我现在斩下妻子的头颅,以此表明我是为鲁国效力,而不是为齐国。” 鲁穆公面露惨色,心中不悦,说道:“将军不必如此!”

过了一会儿,公仪休入宫拜见鲁穆公,鲁穆公对他说:“吴起杀妻求将,实在是残忍至极,他的心思难以捉摸。” 公仪休说:“吴起不爱自己的妻子,只爱功名,如果您弃用他,他必定会转而为齐国效力。” 鲁穆公于是听从了公仪休的建议,立即任命吴起为大将,让泄柳、申详担任副将,率领两万士兵,前去抵御齐国的军队。

吴起受命之后,在军中与士兵同甘共苦,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不骑马乘车。看到士兵们背负着沉重的粮草,他还会分担一些。有个士兵身患毒疮,吴起亲自为他调配药物,还用嘴为他吮吸脓血。士兵们感激吴起的恩情,如同父子一般,都摩拳擦掌,愿意为他奋勇作战。再说田和率领大将田忌、段朋,长驱直入,直逼鲁国南部边境。听说吴起担任鲁国的将领,田和笑着说:“这吴起是田氏的女婿,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哪里懂得行军打仗的事情?鲁国大概是气数已尽,才任用这样的人。”

等到两军对峙时,田和却不见吴起前来挑战,便暗中派人去窥探吴起的举动。只见吴起正与军中地位最为低下的士兵席地而坐,一同分食羹汤。使者回去报告,田和笑着说:“将领尊贵,士兵才会畏惧;士兵畏惧,才有战斗力。吴起却如此行事,怎么能统领众人呢?我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田和再次派遣爱将张丑,假称愿意与鲁国讲和,特意来到鲁军营地,试探吴起对战守的想法。吴起把精锐的士兵藏在后军,只让老弱残兵出来迎接客人。他装作十分恭敬谨慎的样子,将张丑请入营帐,以礼相待。

张丑问道:“军中传闻将军杀妻求将,真有这回事吗?” 吴起装作害怕的样子回答说:“我虽然不成器,但也曾在圣人门下求学,怎么敢做出这种不合情理的事情呢?我的妻子是因病去世的,正好与我接受军旅任命的时间碰巧了,您所听到的,恐怕不是事实。” 张丑又说:“如果将军不嫌弃与田氏的交情,我们愿意与将军结盟通好。” 吴起说:“我只是个书生,哪里敢与田氏交战呢?如果能够结盟,那正是我最大的心愿。”

吴起把张丑留在军中,热情款待了三天,才送他回去,期间绝口不提军事之事。张丑临行时,吴起再三表达心意,请求他促成和好。张丑离开后,吴起立即暗中调遣兵将,分成三路,悄悄跟在他后面。

田和收到张丑的回报,认为吴起的军队既弱小又没有战斗意志,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突然,辕门外鼓声震天,鲁军突然杀到,田和大惊失色。士兵们来不及披上铠甲,战车也来不及套上马匹,军中顿时大乱。田忌率领步兵迎战,段朋急忙命令军士整顿战车接应。没想到泄柳、申详的两支军队,分成左右两路,一齐杀了进来,趁乱夹击齐军。齐军大败,战场上尸横遍野,鲁军一直追到平陆才返回。

鲁穆公十分高兴,提拔吴起为上卿。田和责怪张丑误事,张丑说:“我当时看到的就是那样,哪里知道吴起会使用诈谋呢。” 田和于是感叹道:“吴起用兵,简直就是孙武、穰苴一类的人物。如果他一直被鲁国任用,齐国必定不得安宁。我想派一个人到鲁国,暗中与鲁国通和,双方互不侵犯,你能去吗?” 张丑说:“我愿意舍命前往,将功赎罪。”

田和于是购置了两名美女,加上千镒黄金,让张丑假扮成商人,带到鲁国,私下赠送给吴起。吴起贪财好色,见到这些礼物便欣然接受,对张丑说:“请向齐国相国转达我的意思,只要齐国不侵犯鲁国,鲁国怎么敢侵犯齐国呢?”

张丑离开鲁城后,故意将此事泄露给路人。一时间,沸沸扬扬,到处都在传说吴起受贿通齐的事情。鲁穆公说:“我就知道吴起的心思难以捉摸。” 想要削去吴起的爵位并追究他的罪责。吴起听说后十分害怕,于是抛弃家人,逃到了魏国,住在翟璜的家中。

恰好魏文侯与翟璜商议镇守西河的人选,翟璜便举荐了吴起,说他可以胜任。魏文侯召见吴起,对他说:“听说将军在鲁国担任将领时立有战功,为何来到我们魏国,屈居于这里呢?” 吴起回答说:“鲁侯听信谗言,对我信任不能长久,所以我逃到这里寻求生机。我仰慕您礼贤下士,豪杰们都愿意归附于您,我愿意在您的麾下效力。倘若承蒙您的驱使,即使肝脑涂地,我也毫无怨言。” 魏文侯于是任命吴起为西河郡守。

吴起来到西河后,修筑城墙,整治护城河,训练士兵,他关爱体恤士兵,就如同在鲁国担任将领时一样。他还修筑了一座城用来抵御秦国,这座城被命名为吴城。

当时,秦惠公去世,太子出子继位。秦惠公是秦简公的儿子,而秦简公是秦灵公的叔父。秦灵公去世时,他的儿子师隰年幼,群臣便拥立秦简公。到了出子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此时师隰已经长大,他对大臣们说:“国家,是我父亲的国家。我有什么罪过,竟然被废黜?” 大臣们无言以对,于是一起杀掉出子,拥立师隰,师隰就是秦献公。

吴起趁着秦国国内动荡不安,发兵袭击秦国,夺取了河西五座城池。韩国、赵国都来表示祝贺。魏文侯认为翟璜举荐贤才有功,想要任命他为相国,便向李克咨询。李克说:“不如任用魏成。” 魏文侯点头表示赞同。

李克退朝后,翟璜迎上去问道:“听说主公想要挑选相国,让你决定,现在确定人选了吗?是谁呢?” 李克说:“已经确定是魏成了。” 翟璜气愤地说:“主公想要讨伐中山国,我举荐了乐羊;主公担忧邺都的治理,我举荐了西门豹;主公忧虑西河的防守,我举荐了吴起。我哪一点比不上魏成呢?” 李克说:“魏成举荐的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不是他的老师就是他的朋友。而你举荐的人,主公都只是把他们当作臣子。魏成享受千钟的俸禄,其中十分之九都用来结交贤士,而你得到的俸禄都用来供养自己。你怎么能和魏成相比呢?”翟璜听后,再次行礼说道:“是我失言了,请让我做您的弟子,在您门下侍奉。” 从此,魏国将相人选得当,边境安宁,在三晋之中,魏国最为强大。

齐国的相国田和看到魏国强大,又听闻魏文侯贤明的名声传遍天下,于是极力与魏国交好。他将齐国国君齐康公田贷迁到海上,只给他一座城作为食邑,其余的土地都据为己有。田和派人到魏文侯那里,请求他转请周王室,希望能像三晋那样,被列为诸侯。

此时周威烈王已经去世,他的儿子周安王姬骄继位,周王室的势力愈发微弱。这一年是周安王十三年,周安王听从了魏文侯的请求,赐封田和为齐侯,田和就是田太公。从陈国公子陈完逃到齐国,在齐桓公手下担任大夫开始,一共传了十代,到田和时取代了齐国姜氏的政权,姜氏的宗庙祭祀就此断绝,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时,三晋都十分重视选拔贤能的相国,因此相国的权力极大。赵国的相国是公仲连,韩国的相国是侠累。单说侠累,他在微贱的时候,与濮阳人严仲子(名遂)结为八拜之交。侠累贫穷而严仲子富有,严仲子资助侠累的日常开销,又拿出千金帮助他游历求学,侠累因此得以在韩国显达,官至相国。

侠累执政后,威严庄重,拒绝私人请托。严仲子来到韩国,想要拜见侠累,希望他能引荐自己,等了一个多月都没能见到。严仲子便用自己的家财贿赂韩烈侯身边的人,得以见到韩烈侯。韩烈侯十分高兴,想要重用严仲子。侠累却又在韩烈侯面前说严仲子的坏话,阻止他得到任用。

严仲子听说后十分痛恨侠累,于是离开韩国,周游列国,想要寻找勇士刺杀侠累,以报此仇。

严仲子来到齐国,在一个宰牛的集市中,看到一个人举起巨大的斧头砍牛,斧头落下之处,牛的筋骨立刻断开,而且毫不费力。严仲子看那斧头,足有三十多斤重。他感到十分惊奇,仔细打量这个人,只见他身高八尺,眼睛圆睁,胡须卷曲,颧骨高耸,说话的口音不像是齐国人。

严仲子上前与他相见,询问他的姓名和来历。那人回答说:“我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家在轵地的深井里。因为我生性粗率耿直,得罪了乡里人,所以带着老母亲和姐姐,迁居到这里,靠宰牛维持生计。” 聂政也询问严仲子的姓名。严仲子告诉了他,然后匆匆离去。

第二天早上,严仲子穿戴整齐前去拜访聂政,邀请他到酒馆,以宾主之礼相待。酒过三巡,严仲子拿出百镒黄金送给聂政。聂政对如此厚重的礼物感到奇怪。严仲子说:“我听说你家中有老母亲,所以私下送上这点微薄的礼物,权且当作代你尽一天的赡养之责。”

聂政说:“仲子为我母亲考虑赡养之事,必定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如果不说明白,我绝不敢接受!” 严仲子于是将侠累忘恩负义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聂政,表明自己想要报仇的想法。聂政说:“从前专诸说过:‘老母在世,我的性命不敢轻易许给别人。’仲子还是另找勇士吧,我不敢辜负您的这份厚赐。” 严仲子说:“我仰慕你的高尚道义,只是想和你结为兄弟,哪里敢夺走你赡养母亲的孝心,来满足我个人的私欲呢?”

聂政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了礼物。他用一半的黄金为姐姐聂罃置办嫁妆,剩下的则每天用来买美味的食物奉养母亲。一年多后,聂政的老母亲病逝,严仲子又前去吊唁,还帮忙料理丧事。

丧事办完后,聂政说:“如今我的这条性命,就是你的了。任凭你差遣,我不再吝惜自己的生命!” 严仲子于是询问报仇的计策,想要为聂政准备车马和壮士。聂政说:“相国地位尊贵,出入都有众多的卫兵保护,声势浩大,必须用奇谋才能取胜,不能靠硬拼。我希望能得到一把锋利的匕首带在身上,等待时机行事。今天我与仲子分别后就出发,此后不再相见,仲子也不要过问我的事情。”

聂政来到韩国,在郊外住了三天,养精蓄锐。第四天一大早,他便进城了。恰好碰上侠累从朝中出来,只见侠累乘坐着高大的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身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戈,前呼后拥,队伍行进得飞快。聂政悄悄跟在后面,一直来到相府。侠累下了车,走进相府处理事务。从相府大门到堂阶,到处都有手持兵器的卫兵把守。

聂政远远望去,只见侠累坐在铺着多层席子的案几后面,左右有许多人拿着公文禀报事情,等待他裁决。不一会儿,事务处理完毕,侠累正要起身离开。聂政趁着众人松懈的时机,口中高喊:“有急事要报告相国!” 说着,他从门外挥臂直冲进去,那些阻拦他的卫兵,纷纷被他打翻在地。聂政迅速冲到公座前,抽出匕首刺向侠累。侠累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就被匕首刺中胸口,当场死去。

堂上顿时大乱,众人齐声呼喊:“有刺客!” 随后紧闭大门,想要捉拿聂政。聂政奋力击杀了几个人,料想自己无法逃脱,又担心被人认出,于是急忙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脸,挖出双眼,最后自刎而死。很快有人将此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众人都不认识。韩烈侯便下令将聂政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悬赏千金,希望有人能举报刺客的姓名和来历,为相国报仇。就这样过了七天,集市上行人来来往往,像蚂蚁一样密集,却始终没有人能认出聂政。这件事一直传到了魏国的轵邑,聂政的姐姐聂罃听说后,悲痛大哭道:“这一定是我的弟弟!” 她立刻用白色的布帛裹头,径直前往韩国。在集市上看到聂政的尸体后,聂罃抚摸着尸体放声痛哭,十分哀伤。

集市的官吏将她拘捕,问道:“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聂罃回答说:“死者是我的弟弟聂政,我是他的姐姐聂罃。聂政住在轵地的深井里,以勇猛闻名。他知道刺杀相国是重罪,担心连累我,所以才毁掉自己的面容,挖出双眼,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我怎么能因为怕死,就忍心让弟弟永远埋没在人世间呢?”

集市官吏又说:“死者既然是你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行刺的原因。是谁指使他的?你如果如实说出来,我可以向主上求情,饶你不死。” 聂罃说:“我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来了。我弟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诛杀拥有千乘之尊的相国,替人报仇。我如果不说出他的名字,就是埋没了他的名声;我要是再泄露出行刺的缘由,那就是埋没了他的义举。” 说完,聂罃便撞向集市中井亭的石柱,自杀身亡。集市官吏将此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叹息不已,下令将聂政和聂罃姐弟俩安葬。之后,韩烈侯任命韩山坚为相国,接替侠累的职位。

韩烈侯传位给儿子韩文侯,韩文侯又传位给韩哀侯。韩山坚向来与韩哀侯不和,趁机刺杀了韩哀侯。众大臣一起诛杀了韩山坚,拥立韩哀侯的儿子韩若山为国君,即韩懿侯。韩懿侯的儿子韩昭侯在位时,任用申不害为相国。申不害精通刑名之学,在他的治理下,韩国国力强盛,国家得到了很好的治理。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魏斯病重,便把在中山国的太子魏击召回。赵国得知魏太子离开了中山国,便趁机出兵袭击并夺取了中山国。从此,魏国和赵国之间结下了仇怨。太子魏击回到魏国时,魏文侯已经去世,于是他主持丧事,继承了王位,即魏武侯。魏武侯任命田文为相国。

吴起从西河赶来朝见魏武侯,他自认为功劳很大,满心期待能被任命为相国。可当他听说相国之位已经给了田文时,心中十分愤怒,很不高兴。退朝后,吴起在门口遇到田文,迎上去对他说:“你知道我的功劳吗?今天我要和你好好说一说。” 田文拱手行礼,说道:“愿闻其详。”

吴起说:“率领三军将士,让士兵们听到战鼓就勇往直前,不惜牺牲生命为国家立功,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回答:“我不如你。” 吴起又问:“治理百官,亲近百姓,使国库充实,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接着问:“镇守西河,使秦国的军队不敢向东进犯,韩国、赵国都来归附,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再次回答:“我不如你。”

吴起说:“这三个方面,你都不如我,可你的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 田文说:“我占据这个高位,确实心中有愧。然而如今新君刚刚继位,君主年少,国家局势不稳,百姓尚未归附,大臣们也还没有完全心向王室。我只是凭借着先世的功勋和与王室的亲近关系,暂时担任这个重要职位,或许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吴起低下头,沉思了许久,然后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个职位最终还是应该属于我。” 有内侍听到了两人谈论功劳的这番话,报告给了魏武侯。魏武侯因此怀疑吴起心怀不满,于是把吴起留在朝中,不再让他返回西河,还打算另外挑选人去担任西河郡守。吴起害怕被魏武侯诛杀,便逃离魏国,投奔了楚国。

楚悼王熊疑早就听闻吴起的才能,一见到他,就立即将相国大印授予了他。吴起感激不尽,慷慨地以富国强兵为己任。他向楚悼王请求说:“楚国地域广阔,方圆数千里,拥有百万披甲之士,本应在诸侯中称雄,世代成为盟主。然而之所以不能超越其他国家,是因为养兵的方法不当。养兵的方法,首先要使国家的财富充足,然后才能让士兵们发挥出力量。如今朝廷中充斥着许多无关紧要的官员,疏远的王族子弟耗费着国家的钱粮,而战士们只能吃到微薄的口粮。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他们为国捐躯,太难了。大王如果真的听从我的计策,就裁减多余的官员,疏远那些王族子弟,把节省下来的钱粮都储存起来,用来供养敢于作战的士兵。如果这样做了国家的威望还不能提升,那我愿意接受妄言之罪!”

楚悼王听从了吴起的计策。许多大臣都认为吴起的话不可行,可楚悼王没有理会。于是,楚悼王让吴起详细制定官制改革方案。吴起一共裁减了几百名多余的官员,杜绝了大臣子弟通过不正当途径获取俸禄的现象。对于王族中五代以上的旁支,让他们自食其力,和普通百姓一样;五代以下的,根据亲疏远近,依次进行裁减。这样一来,国家节省了数万钱粮。吴起还挑选国内精锐的士兵,日夜进行训练,考察他们的才能,根据能力高低来发放不同等级的口粮,有的士兵口粮增加了好几倍。士兵们无不相互激励,奋勇向前。楚国因此变得兵力强盛,称雄于天下。三晋、齐国、秦国都十分畏惧楚国,在楚悼王在位期间,都不敢轻易对楚国用兵。

等到楚悼王去世,还没来得及入殓,楚国那些失去俸禄的贵族、大臣子弟,趁着国丧发动叛乱,想要杀掉吴起。吴起逃到王宫寝室,众人手持弓箭在后面追赶。吴起知道自己无法抵挡,便抱住楚悼王的尸体趴在上面。众人纷纷用箭射吴起,连楚悼王的尸体也被射中了好几箭。吴起大声喊道:“我死不足惜,可你们这些大臣痛恨的是大王,竟然连大王的尸体都要侮辱,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怎么能逃脱楚国的法律制裁呢!” 说完,吴起便断了气。众人听到吴起的话后,心生畏惧,纷纷四散逃走。

太子熊臧继位,即楚肃王。一个多月后,楚肃王追究用箭射楚悼王尸体的罪行,派他的弟弟熊良夫率领军队,将参与叛乱的人逐一诛杀,一共灭掉了七十多家。髯翁写诗感叹道:

满望终身作大臣,杀妻叛母绝人伦;

谁知鲁魏成流水,到底身躯丧楚人。

还有一首诗,说吴起伏在楚悼王尸体上,是为了让那些人因侮辱王尸而受到惩罚,即便死后也尽显智谋:

为国忘身死不辞,巧将贼矢集王尸;

虽然王法应诛灭,不报公仇却报私。

话分两头。再说田和自封为齐侯,两年后去世。田和传和自封为齐侯,两年后去世。田和传位给儿子田午,田午又传位给儿子田因齐。田因齐继位的时候,正是周安王二十三年。田因齐自恃齐国国富兵强,看到吴国、越国的国君都称王,在外交往来中也都使用王号,他不甘心居于人下,于是也僭越称王,即齐威王。魏侯魏罃听说齐威王称王,心想:“魏国怎么能不如齐国?” 于是也自称魏王,他就是孟子所见到的梁惠王。

再说齐威王继位后,每天沉迷于酒色和音乐,不理国家政务。九年的时间里,韩国、魏国、鲁国、赵国纷纷起兵来攻打齐国,齐国的边将屡次战败。突然有一天,有个读书人来到宫门前求见,他自称:“我姓驺名忌,是齐国人,精通琴艺。听说大王喜欢音乐,特地前来求见。” 齐威王召见了他,赐他坐下,并让左右侍从摆好几案,把琴放在他面前。

驺忌抚摸着琴弦,却不弹奏。齐威王问道:“听说先生擅长弹琴,我想听一听美妙的音乐。如今你抚弦却不弹奏,是琴不好吗?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驺忌放下琴,神情严肃地回答说:“我所精通的是琴理。至于弹奏出的丝弦之声,那是乐工的事情,我虽然也懂一些,但不值得大王一听。”

齐威王说:“琴理是怎样的,能说来听听吗?” 驺忌回答说:“琴,有禁制的意思。它的作用是禁止淫邪,使人心归于正道。从前伏羲制作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六天;琴宽六寸,象征着天地四方;琴的前端宽,后端窄,象征着尊卑有序;琴的上面是圆形,下面是方形,效法天地;琴有五根弦,象征着五行。大弦代表君,小弦代表臣。琴音的清浊根据弹奏的缓急来区分,浊音宽厚而不松弛,这是君道;清音廉正而不乱,这是臣道。第一弦是宫音,第二弦是商音,接着依次是角音、征音、羽音。文王和武王又各增加了一根弦,文王所加的弦是少宫音,武王所加的弦是少商音,以此来象征君臣之间的恩义。君臣和谐,政令顺畅,治国之道,不过如此。”

齐威王说:“说得好啊。先生既然知晓琴理,必定也精通琴音,希望先生弹奏一曲让我听听!” 驺忌回答说:“我以琴为事业,所以对琴很熟悉;大王以国家为事业,难道不应该对治国之道了如指掌吗?如今大王治理国家却不尽心,这和我抚琴却不弹奏有什么区别呢?我抚琴不弹,无法让大王满意;大王治国不用心,恐怕也无法让百姓满意。”

齐威王惊讶地说:“先生用琴来劝谏我,我明白了!” 于是把驺忌留在宫中右室。第二天,齐威王沐浴后再次召见驺忌,与他谈论国事。驺忌劝说齐威王节制饮酒,远离女色,核实事物的名称与实际,辨别忠臣和奸臣,让百姓休养生息,训练军队,以成就称霸称王的大业。齐威王听后十分高兴,当即任命驺忌为相国。

当时,有一位能言善辩的士人淳于髡,看到驺忌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相国的大印,心里很不服气,便带着他的徒弟们前去拜见驺忌。驺忌十分恭敬地接待了他们。淳于髡一脸傲慢,径直走进来,坐在上位,对驺忌说:“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在相国面前说一说,不知道行不行?” 驺忌连忙说道:“愿闻其详。”

淳于髡说道:“儿子不能离开母亲,妻子不能离开丈夫。” 驺忌马上回应:“我谨遵教诲,今后一定时刻陪伴在国君身边,不敢远离。” 淳于髡又说:“用棘木做成车轮,再涂上猪油,那是非常光滑的了,可要是把它放到方形的孔里,就没法转动了。” 驺忌回答:“我明白您的意思,一定会顺应人情,不敢违背。”淳于髡接着说:“弓干虽然用胶粘连,但有时候也会松开;众多的河流奔流入海,自然而然就汇聚在一起了。” 驺忌点头称是:“我知道了,一定不敢不亲近归附百姓。” 淳于髡继续道:“狐皮大衣即使破旧了,也不能用黄狗皮去补。” 驺忌立刻表示:“谨遵教诲,我在选拔人才时,一定会挑选贤能之人,不会让品行不端的人混杂其中。”

淳于髡最后说:“车辐和车毂如果尺寸不合,就无法组成车子;琴瑟如果不调整好弦的松紧,就奏不出和谐的音律。” 驺忌郑重回应:“多谢指教,我会修订法令,督查那些奸猾的官吏。” 淳于髡听后,沉默不语,向驺忌行了两次礼,便告辞离开了。

一出门,淳于髡的徒弟们就问:“先生刚开始见到相国时,态度那么傲慢,现在却行了两次礼才离开,怎么变得这么恭敬了呢?” 淳于髡感慨地说:“我用隐晦的话语试探了他五次,相国都能随口应对,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此人确实有大才,是我比不上的!” 从那以后,那些四处游说的士人,听到驺忌的名声,都不敢再到齐国来谋求官职了。驺忌也采纳了淳于髡的建议,尽心尽力地治理国家。

驺忌常常询问:“各个城邑的郡守中,谁贤能,谁不称职?” 朝堂上的人,都极力称赞阿邑大夫贤能,同时贬低即墨大夫。驺忌把这些情况报告给了齐威王。齐威王在不经意间,也时常向身边的人打听,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于是,齐威王暗中派人去考察阿邑和即墨这两个地方的治理情况,使者如实回报。齐威王得知实情后,便下旨召阿邑大夫和即墨大夫入朝。

即墨大夫先到了,他上朝拜见齐威王,齐威王却一言不发。左右的人都感到十分惊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阿邑大夫也到了。齐威王召集众多大臣,准备进行赏罚。左右的人心里暗自揣测,都认为:“阿邑大夫这次肯定会得到重赏,即墨大夫可要大祸临头了。”

众文武大臣朝见完毕,齐威王把即墨大夫召到跟前,说道:“自从你到即墨任职以来,每天都有人说你的坏话。但我派人去即墨查看,发现那里田野得到开垦,百姓生活富足,官府没有积压的事务,东方地区因此安宁。这是因为你一心专注于治理城邑,不愿意讨好我的左右近臣,所以才会遭到诋毁。你真是一位贤能的县令啊!” 于是,齐威王加封给他一万户的食邑。

接着,齐威王又把阿邑大夫召来,对他说:“自从你担任阿邑的郡守,每天都能听到对你的赞誉。然而我派人去阿邑查看,却发现那里田野荒芜,百姓饥寒交迫。之前赵国的军队逼近边境,你不去救援,却用丰厚的财物、精美的黄金贿赂我的左右近臣,来换取好名声。作为郡守,没有比你更不称职的了!” 阿邑大夫连忙叩头谢罪,表示愿意改过。齐威王没有理会,叫来力士,让人准备好鼎镬。不一会儿,炉火熊熊,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齐威王命人把阿邑大夫捆绑起来,投入鼎中。

齐威王又把平日里经常称赞阿邑大夫、诋毁即墨大夫的那几十个人召来,斥责他们说:“你们在我身边,我把你们当作我的耳目,可你们却私下接受贿赂,颠倒黑白,欺骗我。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要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下油锅!” 众人都哭着跪地哀求。齐威王怒火未消,挑选出其中平日里他最为亲信的十多个人,依次把他们烹杀了。其他人见状,都吓得两腿发抖。有诗为证:

权归左右主人依,毁誉繇来倒是非;

谁似烹阿封即墨,竟将公道颂齐威。

之后,齐威王选拔贤才,更换了一批郡守,派檀子镇守南城抵御楚国,田肹镇守高唐抵御赵国,黔夫镇守徐州抵御燕国,种首担任司寇,田忌担任司马。从此,齐国国内治理得井井有条,诸侯们都敬畏顺服。齐威王把下邳封给驺忌,说:“成就我志向的,是你啊。” 并封他为成侯。

驺忌谢恩之后,又上奏说:“从前齐桓公、晋文公在春秋五霸中最为强盛,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以尊崇周天子为名。如今周王室虽然衰弱,但九鼎还在。大王为何不去朝见周天子,施行朝觐之礼,借助周天子的恩宠,来号令诸侯,这样一来,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也就不值一提了。” 齐威王问道:“我已经僭越称王了,现在又以王的身份去朝见周天子,这样合适吗?” 驺忌回答说:“所谓称王,是为了在诸侯中称雄,而不是为了压制天子。在朝见天子的时候,暂时称自己为齐侯,天子一定会为大王的谦逊品德感到高兴,从而给予更多的恩宠。” 齐威王听后十分高兴。

齐威王立即下令准备车马,前往成周朝见周天子。当时是周烈王六年。周王室已经十分微弱,诸侯们很久都没有施行朝觐之礼了,只有齐侯前来朝见,周王室上下都欢欣鼓舞,相互庆贺。周烈王大肆搜罗宝藏,作为礼物赠送给齐威王。齐威王从成周返回齐国的一路上,百姓们都对他称赞不已,都夸他贤明。

再说当时的天下,大国共有七个,分别是齐、楚、魏、赵、韩、燕、秦。这七个国家地域广阔,兵力强盛,实力大致相当。其他的国家,比如越国,虽然也称王,但日渐衰弱。至于宋、鲁、卫、郑等国,就更不值一提了。自从齐威王称霸后,楚、魏、韩、赵、燕五个国家都在齐国之下,在聚会的时候,都推举齐国为盟主。只有秦国地处西部偏远的戎狄之地,中原各国都排斥它,不与它交往。

秦献公在位的时候,天上连续三天降下金子。周朝的太史儋私下叹息道:“秦国的土地,原本是周朝分封出去的,分开五百多年后将会重新合并,到那时会有称霸天下的君主出现,以金德统治天下。如今秦国天降金子,这大概就是祥瑞之兆吧?” 秦献公去世后,他的儿子秦孝公继位,秦孝公以秦国不能被中原各国接纳为耻辱。于是,他下令招揽贤才,诏令中说:“无论是宾客还是群臣,只要有人能献上奇谋使秦国强大,就授予他高官,封给他大的城邑。” 不知道会有哪些贤臣前来应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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