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日,侯府演武场铺满白霜。姜婉身着石青色织锦裙,站在侯爷身侧,望着台下跪成一片的旁支族人。王管家被铁链锁在廊柱上,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而三房家主等人则伏地颤抖,腰间的菊花玉佩已被扯掉。
"旁支三房,私通外敌,祸乱府中产业,按族规该如何处置?"侯爷的声音像冬日的冰河,冷得刺骨。
族老会首座的叔祖咳嗽两声,颤巍巍开口:"按《侯氏宗谱》,当削其族籍,永不许入祠堂。"
"不够。"侯爷扫过人群,目光落在三房家主身上,"除了族籍,还要削其产业。城西绸缎庄、米铺,即日起收归本家直管。"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三房家主猛地抬头,额角撞在青石板上:"侯爷!那是我三房的祖产..."
"祖产?"姜婉上前半步,"三房祖产早在五十年前就划归本家,你手里的地契,不过是伪造的。"她示意丫鬟呈上卷宗,"这是太祖爷的分产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旁支不得掌实权产业'。"
三房家主盯着泛黄的宣纸,脸色灰败。他忽然转向姜婉,眼神怨毒:"你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凭什么..."
"凭侯爷授意,凭族老会首肯。"陆景渊的声音从演武场入口传来,他身着墨色披风,腰间佩剑未挂,"旁支若再喧哗,本世子不介意请官府介入。"
人群瞬间安静。侯爷满意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侯氏宗谱》,在三房名字上重重画了道红杠:"即日起,三房之人不得姓侯,不得入族谱,不得参与族中任何事务。"
"侯爷三思啊!"旁支的五叔公膝行向前,"我们只是被王管家蒙骗..."
"蒙骗?"姜婉取出账本,"五叔公每月从兴隆布庄拿二十两干股,这事怎么说?"她翻到某页,"还有您嫡次子,在镇南王府当差的事,需要我细细说来吗?"
五叔公瞬间哑口无言,缩着脖子退回人群。姜婉环视众人,提高声音:"旁支之乱,乱在贪心。今日之后,侯府产业将重新清点,凡涉及旁支的铺子、庄子,一律改由本家直管。"
"那我们的生计..."有人小声嘀咕。
"生计?"姜婉轻笑,"愿意留下当差的,按能力录用;不愿留下的,每人发十两遣散费。但若再敢勾结外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管家,"王管家就是榜样。"
王管家浑身发抖,铁链发出哗哗的响。侯爷挥手示意护卫拖走他,转而对姜婉道:"婉丫头,即日起,侯府产业由你全权掌管,不必再向我汇报。"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姜婉福身行礼,注意到下人们交头接耳时眼中的敬畏。绿萝凑过来,低声道:"姑娘,后厨的张婶说,您方才像老侯爷在世时一样威风。"
是夜,姜婉在书房核对产业清单,陆景渊忽然翻墙而入,袖中带着盒糖霜杏仁:"听说你今天震慑全场,特来奖赏。"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姜婉接过盒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不过是按族规办事。"
陆景渊轻笑,替她拨亮烛芯:"三房的人已被靖远将军府看押,镇南王府的密使也被拦截。"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份婚书,"父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三书六礼已备齐,只等你择吉日。"
姜婉望着婚书上的烫金大字,忽然想起白天演武场上,陆景渊望向她时眼中的光。她轻声道:"其实今天最惊险的,是五叔公提起父亲的事..."
"我知道。"陆景渊握住她的手,"但你处理得很好,既顾全了侯爷的颜面,又坐实了旁支的罪。"
正说着,窗外传来动静。陆景渊吹灭烛火,拉着姜婉躲到屏风后。只见个黑影跃进院子,直奔书房而来。当黑影撬开窗栓时,陆景渊猛地出手,将其制住。
"姑娘!是我!"黑影慌乱中扯下蒙面巾,竟是姜柔身边的丫鬟。
"你怎么来了?"姜婉重新点亮烛台,看见丫鬟手中的信笺。
"姜柔姑娘让我交给您。"丫鬟跪地,"她说对不起,这是最后一份证据。"
信笺里是李氏与镇南王府的最后一封密信,内容是"事成后杀姜婉灭口"。姜婉望着字迹,忽然轻叹:"去告诉姜柔,明日来暖阁陪我喝茶。"
丫鬟领命而去,陆景渊挑眉:"不怪她?"
"她终究是妹妹。"姜婉将信笺收入匣中,"而且她帮了大忙。"
陆景渊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支金步摇,簪头是朵栩栩如生的桂花:"明日戴上这个,陪我去挑喜服。"
"胡闹。"姜婉耳尖发烫,"婚期还没定呢。"
"父亲说,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他凑近她耳边,"我等不及了。"
姜婉抬头,撞上他温热的目光,忽然觉得冬日的严寒都化作了春风。她想起白天在下人中间听到的议论,说她是"侯府百年难遇的女当家人",又想起陆景渊在演武场上的身影,忽然轻笑——原来真正的威望,不是靠雷霆手段,而是靠人心所向。
侯府外,三房的人正被逐出府门,行李卷里掉出半块霉变的饼子。而此刻,姜婉正与陆景渊并肩坐在窗前,看着他在婚书上签下名字。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两株并蒂莲,根须深扎在侯府的土地上,任凭风雨,始终相依。
"腊月初八。"她轻声念着,指尖抚过婚书边缘的金丝,"那天应该会下雪吧?"
"下雪了就堆两个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陆景渊将她拥入怀中,"然后看着它们化在春天里。"
姜婉轻笑,靠在他肩头。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了檐角的雪粒。她知道,属于她的春天,已经来了。深宅里的风波终将平息,而她与陆景渊的故事,将在腊月初八的喜炮声中,写下最圆满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