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侯府暖阁的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姜婉对着镜子插簪,忽见绿萝抱着礼盒进来,盒盖上印着靖远将军府的麒麟纹。
"陆世子送了新制的胭脂膏,说是波斯国的玫瑰花瓣磨的。"绿萝打开盒子,露出羊脂玉匣,"还有封信,姑娘快看。"
姜婉展开信笺,墨字力透纸背:"腊月初八辰时三刻,本世子在喜服庄等你。"她嘴角微扬,指尖抚过"初八"二字,忽闻廊下传来争执声。
"我要见姐姐!"姜柔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敢拦我?"
姜婉示意绿萝开门,只见姜柔穿着簇新的桃红色织锦袄,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她眼眶通红,扑过来抓住姜婉的手:"姐姐,母亲在佛堂病得快死了,你去看看她吧!"
姜婉抽回手,闻到她身上浓重的沉水香:"昨日嬷嬷说你在绣嫁妆,今日怎么有空来?"
"我哪有什么嫁妆..."姜柔低头,帕子绞得不成样子,"姐姐马上要当世子妃了,可我...可我连个像样的婆家都没有。"
绿萝端来茶盏,姜柔却碰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在姜婉裙角。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姜婉却瞥见帕角绣着"景渊"二字,针法与柳诗瑶的香囊如出一辙。
"这帕子..."姜婉皱眉。
"是、是我自己绣着玩的。"姜柔慌忙塞进袖口,"姐姐若喜欢,我回头给你绣个更好的。"
姜婉盯着她躲闪的眼神,忽然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姜柔近日频繁出入柳诗瑶的庄子。她轻笑一声,示意绿萝取来新裙:"换身衣服,陪我去前院看雪景吧。"
前院的腊梅开得正盛,陆景渊的护卫阿福候在月洞门处,见姜婉过来,递上个檀木匣:"世子说雪天路滑,让姑娘小心些。"
姜柔盯着檀木匣,忽然惊呼:"呀,这匣子和柳姑娘的一模一样!上个月她还说要送世子礼物呢。"
姜婉打开匣子,里面是串东珠手链,颗颗圆润如满月。她余光瞥见姜柔攥紧的拳头,忽然抬手将手链戴在姜柔腕上:"确实好看,妹妹戴着吧。"
"我..."姜柔脸色微变,"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妹妹。"姜婉轻抚她的发顶,"母亲在佛堂,你多去陪陪她,别总想着旁的。"
是夜,姜婉在书房核对喜服账目,绿萝忽然举着烛台惊呼:"姑娘,你袖口怎么有血迹?"
姜婉低头,只见月白襦裙袖口洇着暗红的印子,正是今日姜柔扑过来时蹭到的。她指尖轻捻,闻到淡淡铁锈味——这不是经血,是掺了朱砂的颜料。
"去把姜柔的丫鬟叫来。"她轻声道。
丫鬟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姑娘饶命!是小姐让我在帕子上染了朱砂,故意蹭到您袖口,还说..."
"还说什么?"绿萝厉声追问。
"还说陆世子见了血迹,定会嫌弃您...嫌弃您身子不洁。"丫鬟磕头如捣蒜。
姜婉闭目轻叹。原来姜柔故意在陆景渊可能来的时辰上演苦情戏,用伪造的血迹和绣名帕子双重误导,既想破坏她的清誉,又想挑拨她与陆景渊的关系。
"起来吧。"她示意丫鬟退下,"告诉姜柔,明日我会去佛堂陪她母亲诵经。"
绿萝皱眉:"姑娘为何还对她这么好?她分明..."
"因为她是父亲的骨血。"姜婉望着窗外的明月,"但纵容要有底线。"
次日清晨,姜婉带着佛经来到佛堂,只见李氏跪在蒲团上,面前供着父亲的排位。姜柔红着眼眶在旁抄写《心经》,腕上还戴着那串东珠手链。
"姐姐来了。"她慌忙起身,佛珠掉在地上,"母亲今日好多了,就是念叨着想吃糖糕。"
"我让厨房做了桂花糖糕。"姜婉示意丫鬟放下食盒,目光落在李氏鬓角的白发上,"母亲可还记得,父亲生前最爱吃您做的糖糕?"
李氏身体一震,手中的木鱼槌"咚"地砸在铜罄上,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姜柔慌忙扶住她,却见她忽然抓住姜婉的手,指甲掐进她手背:"婉丫头,是母亲错了...错了..."
"母亲!"姜柔尖叫,"您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中了迷香。"姜婉取出帕子擦手,"就像我袖口的血迹一样,都是算计。"
姜柔脸色煞白,忽然指着李氏大喊:"是她!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只要毁了你的名声,就能让哥哥袭爵..."
"够了。"姜婉打断她,"我今日来,不是听你推卸责任的。"她望向李氏,"母亲若想赎罪,就告诉姜柔,当年父亲的药是谁换的。"
李氏浑身发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姜柔惊恐地后退,撞上供桌,父亲的排位"啪"地摔在地上。姜婉弯腰捡起排位,看见底座刻着"崇山"二字——与王管家的玉佩如出一辙。
"姐姐..."姜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没想害你,只是...只是看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你有双手,有脑子,本该活得堂堂正正。"姜婉将排位重新供好,"明日起,你搬去西跨院,跟着崔嬷嬷学管家。若再动歪心思..."她顿了顿,"陆世子的聘礼里,有本《女戒》,我会让人每日抄十遍给你。"
走出佛堂时,雪粒子忽然落下来。陆景渊骑着黑马而来,披风上落着细雪,看见她手背上的红痕,急忙下马:"怎么回事?"
"猫儿抓的。"姜婉轻笑,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腊月初八会下雪吗?"
"会。"陆景渊替她拂去肩头的雪,"但喜服庄的暖阁很暖和,我让人备了碳炉和姜茶。"
姜婉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关切,忽然觉得心中的阴霾尽散。她想起佛堂里姜柔的眼泪,想起李氏颤抖的手,忽然明白——深宅里的争斗或许永远不会停止,但只要她与陆景渊并肩,便能守住心中的清明。
雪越下越大,姜柔躲在佛堂窗后,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摸出袖中的绣帕,"景渊"二字被泪水晕开,化作团模糊的墨色。远处传来喜服庄的鞭炮声,那是陆景渊在试穿婚服。她忽然轻笑,将帕子塞进炭盆,看它慢慢蜷成灰烬。
"姜婉,"她轻声呢喃,"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是夜,姜婉坐在窗前给陆景渊写信,提及姜柔的事。绿萝捧着新衣进来,忽然指着窗外:"姑娘快看,陆世子让人在侯府外墙挂满了灯笼!"
姜婉掀起窗帘,只见整面青砖墙被红灯笼照得通红,灯笼上写着"姜陆"二字,在风雪中轻轻摇曳。她摸着腕间的鸳鸯玉镯,忽然轻笑——有些黑暗注定无法根除,但总会有光照进来,将一切照亮。
雪停时,喜服庄的绣娘们连夜赶制着婚服,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暖光。而姜婉知道,她与陆景渊的故事,即将在这场风雪中,迎来最盛大的绽放。